第六十二章 漂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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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满从深圳来到江苏无锡先租了间房,打算先好好玩遍、吃遍周边。原因有二,其一受前两次外出旅游影响,安小满喜欢上了投情天地山水的惬意;其二,日后美发店工作的疲惫他尽可知,后期工作了,很难再有假期出去游玩。

然则他这次玩得并不畅快,游玩时间稍微长些安小满心里就充满愧疚感——挥霍畅爽中充满资金只出不进的心疼。

安小满试图劝慰自己既然出来玩了那就尽情享受,等回归工作了再好好攒钱,可说到底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悠闲,更没办法肆无忌惮消费。

于是,他从浙江宋城回到了还未储存到他的气味,家具已蒙上一层薄灰的出租屋。

安小满打扫好卫生后,把游玩时采购的纪念品挂好,摆好。

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象征一切从头开始的新气象。

他在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后,就近在小区附近找了家规模还算中高档次的美发店。

当店内负责美容美体的那几位女孩得知刚进店,一米八身高,剑眉星眼,体型消瘦的男子是前来应聘时,她们纷纷八卦着激动不已。

安小满虽有从业经验,奈何岁月侵蚀了他的手法,盘剥了他的记忆,他只被店长当成B类师傅。好在他和其他经验老道的同事一样,底薪都是三千,剩余的提成靠自己争取。

这家店加上店长一共有十四位员工,一位前台,一位保洁阿姨,四位美容美体女性,剩余八位美发师中有一位学徒。

安小满喜欢这里的氛围,这边的人际关系无疑比上两份工作更好,就像网络上说的,无锡是座特别宜居的城市,节奏慢,环境好,幸福指数高。艺剪坊的同事们好像也被这座城市感染一样,他们温和,随性,友善。

安小满同样回报周围人团结,愉悦。

只是,他在遇到秦言后,在和她单独在一起时,安小满仿佛见识了灵魂深处最踏实的热闹与温暖。秦言出国了,仿佛也带走了他的几片魂魄,带走了他对喧闹的向往。安小满喜欢下了班后回家独自呆着,哪怕坐在地毯上喝着香甜的白米粥,也可以坚持两个小时之久。

他学她的样子,奥美拉唑药不离身,以防肠胃随时疼痛起来。

日子在枯燥无味中流逝着,或者对其他人而言,安小满本可以不用那么无聊地生活,店里那些慕颜姑娘,女顾客试探暧昧都被他拒之千里之外。大家私下猜测,安小满这么无欲无求,定是被女人伤害过,他已经敞不开心扉喽!

安小满知晓同事们步步紧逼的激将法,他无意和他们斡旋解释,他们爱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不说他那方面不行这种话就好了。

后来就快要过年了,安小满接通苏琴英的电话,他告诉她过年会回去的,他也如实兑现了承诺,在老家呆了十天后才回到无锡。

这时候,苏琴英还不知道,这次的重逢会是她和儿子最后一次碰面,而后来让她痛苦不已之一的是安小满在家十天当中,她有六天忙着出席朋友同事亲戚的喜宴,她完全没有时间去发现安小满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和小时候害怕独处完全相反了,他整天把自己闷在那一间小小的卧室里,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去找过年忙碌的赵沁玩耍。

在艺剪坊的第二年,同样二十四周岁的海涛入职了,海涛长得健壮粗实,很像装着纯净水的蓝颜色塑料桶,一笑起来,一双眯眯眼透露他的憨厚。他是位持续在上海某家美发店耕耘五年的苏籍男人。

同样的年岁,同样是沪漂难免让初来乍到的海涛对安小满心生亲切。安小满喜欢摸他肥嘟嘟的大肚子,那手感可不比深圳期间那些女人的屁股差。

每次安小满歪着脑袋抚摸他的肚子,海涛在众人嘲笑中,骂道:“死鬼,给我肚子搞大了,你可要负责到底。”

海涛问安小满中途为什么没有继续从事美发行业?

安小满说那时候太累了,想换个行业试试。

“换来换去还是理发好,对吧?”

安小满看着海涛敦厚的笑容,肯定道:“对啊,只会做这个了。”

“我们这行业累也确实累了些,但是好歹是技术行业。”

安小满不想和他讨论这些,他问海涛怎么从上海回江苏了?

“我女朋友是无锡人,陪她回来了!”

“你家不在无锡?”

“不是,我家靠近安徽那儿。”

“徐州?”

“对啊。”

“那你是上门女婿?”

“别说这么难听,我是追逐女友背井离乡感天动的好情郎,人生重来一次,我依旧为爱义无反顾!”

安小满看着玩弄卷发棒的海涛,忽然想起有一天他和秦言一起出去拍外景。那天天气很好,天空碧蓝碧蓝的,阳光和煦,微风阵阵。

秦言左手托腮,右手胡乱拔着身旁的小草。

安小满坐在她身旁,盯着秦言侧仰头闭起眼睛的面庞,阳光铺洒在她脸上,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在下眼睑上形成另一种黑。白瓷般通透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这让安小满如今想来,依旧很是心疼。一阵微风拂过,她脸颊上微弱的细小茸毛变得嚣张挺立起来。

如果是在夜总会,安小满肯定已经心动得早就亲了上去,事后再甜甜地说上一句“我控制不住,你太动人了”这样的美言骚语。可当下,他只希望时间静止,秦言不要睁眼,他可以像她脸上地小绒毛般直直抓住她可爱的脸蛋。

那天,秦言突然问了安小满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让人生重来一次呢?”

“为什么要重来?”安小满不解地问。

秦言告诉他,秦母一直对她的心脏病耿耿于怀,她怀疑女儿的疾病是自己孕期不注意作息导致的。她自以为生了两胎健康无比的孩子,已深谙怀孕事宜,肚子里的第三胎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可天算不如人算,小女儿从一出生,就带着会时刻丢掉性命的危险活着。

秦言说她想重新投一次胎,在秦母的肚子里,就给她托梦,告诉她要保重身体啊,这样秦母就不用一直活在半辈子的自责中了。

安小满不知如何安慰她,他也学她,胡乱拔着身旁的小草。

“你的人生想重来一次吗?”秦言好奇问她。

“不想。”

“看来你很幸福。”

那句“重来一次,一直很幸福,我怎么遇到你呢?”油腔滑调的话到底不适合和秦言这个小白兔说。

海涛问安小满在无锡没有朋友吗,怎么休息天总是一个人?

“不有你吗?”

海涛一听这话,放下卷发棒拍打着安小满的肩膀,娇嗔道:“又来,死鬼,今晚就让你上我的床吧!”

玩笑归玩笑,海涛劝安小满不交男性朋友也行,他身边有他一个就够了,这女朋友可是关系到子嗣延绵、千秋万代的大事,他不可不上心。

安小满又想起父亲,上次回家刚叔说他也在深圳。

在安徽,在深圳,亲生的又怎么样,都如同陌生人一般各活各的。

“我不想处女朋友,烦!”

安小满说了好几次这样的话,海涛问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安小满立马否决。

就在海涛差点以为安小满就是单纯恐婚只愿意一人享受孤独的时候,安小满的一位“充卡榜一妹妹”请全店人员喝奶茶。

大家七嘴八舌地起哄让安小满别端着了,人家女孩都到这份上了,再矜持就显得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啊。

“我结婚了。”安小满愧疚地和女孩说,“对不起,之前一直骗你单身。”

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不信。”女孩笑着,这种垃圾招数她才不会相信。

安小满打开相册,翻啊翻啊,终于找到了一个女孩身穿白色婚纱照的一张照片。

女孩和安小满核对了两次,是否真的已婚,安小满均掷地有声地肯定。

女孩生气地出门,后来再也没有光顾过艺剪坊。

海涛在一众唏嘘不已,还没从热瓜中回归理智的人群中率先提问:“你这为了拒绝这小姑娘也是下了狠心啊!这网络上哪个穿了婚纱照的女孩也倒霉,她在无锡莫名其妙多了个老公。”

安小满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笑了笑,便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后来过了三四天,海涛受众人举荐,担任挖瓜大队长前来侦破这桩无尾案,安小满被他烦得不行,便告知他,照片不是网图,是他在深圳青睐的一个女孩。

安小满不过瘾,拉过海涛肥厚的手掌,在上面一笔一画书写着秦言的名字。

“好名字,一看就知道长得清纯至极,倾国倾城!”

“长得是蛮好看的。”

“你是和她到了拍婚纱照这一步,俩人分手了,然后你为情所伤,再也不碰女人了?”

“没有,她不知道我喜欢她。她家开婚纱工作室的,有一次,店里进了两件新款婚纱,她觉得好看就试穿了。这是我偷拍的。”

“我以为我舔女人够狂热了,你比我还厉害。”海涛为安小满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