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偷听，正想悄悄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门口的盆栽。谈话声戛然而止，苏瑾一把拉开门，看见是程默，脸上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复杂的无奈。
剧本改完了？她平静地问，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程默点点头，递过U盘：刚保存的。他犹豫了一下，林老师...还在吗？这么晚了，我可以送她回家。
苏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办公室里的林雨晴说：程默送你回去吧，我还有个电话要打。
林雨晴从苏瑾身后走出，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那就麻烦你了，程编剧。
电梯里，两人沉默地站着。程默偷偷打量着身边的林雨晴，发现她的侧脸在电梯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完全不像一个曾经站在聚光灯下的明星。
想问什么就问吧。林雨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自嘲，我知道你听到了。
程默深吸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击中了林雨晴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她转过头，眼中闪烁着程默读不懂的情绪：你知道吗？这五年来，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走出大厦，夜风拂过两人的脸庞。林雨晴告诉程默她住在老城区的一个小公寓，距离这里不远。
我骑电动车来的，程默指了指停车场的共享电动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林雨晴笑了：总比走路强。
夜间的东海市褪去了白天的喧嚣，街道空旷而安静。程默小心翼翼地骑着车，感受着身后林雨晴轻轻抓着他衣角的手。她的身体与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偶尔转弯时，他能感觉到她的发丝拂过自己的后颈，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像是雨后的青草。
右转，前面那栋红砖公寓就是。林雨晴指点着方向。
程默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六层公寓前，楼道灯忽明忽暗，墙皮有些剥落，但整体还算整洁。
谢谢你送我回来。林雨晴下车，犹豫了一下，要上来喝杯茶吗？就当...谢谢你今天的帮助。
程默看了看表，已经快四点了：会不会太打扰？
凌晨四点请人喝茶确实有点奇怪。林雨晴自嘲地笑笑，改天吧，等...
我很乐意。程默打断她，锁好电动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林雨晴的公寓在四楼，一室一厅的小空间，但收拾得异常整洁。墙上挂着几幅黑白风景照，看起来是她自己拍的。一个小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类书籍，从文学到音乐理论应有尽有。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立式钢琴，琴盖上放着一个插着野花的小花瓶。
请随便坐。林雨晴走进厨房，只有绿茶可以吗？
程默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家。没有明星豪宅的奢华，却处处透露着主人对生活的认真态度。
你弹钢琴？程默指着那架钢琴问道。
林雨晴端着两杯茶走出来：偶尔写歌的时候用。她递给程默一杯茶，小心烫。
程默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林雨晴迅速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她坐到钢琴前的小凳上，轻轻抚过琴键，但没有按下去。
苏瑾和你...好像很熟？程默小心地问道。
林雨晴的目光落在琴键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父亲是星辉传媒的创始人，我父亲...曾经是他们的家庭音乐老师。
程默恍然大悟，难怪苏瑾对林雨晴的事如此了解。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后，程默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冒失，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出乎意料的是，林雨晴并没有生气。她轻轻按下一个琴键，低沉的音符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我拒绝了一个大人物的特殊要求。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第二天，所有媒体开始报道我吸毒、陪睡的假新闻，所有合作方取消合约，唱片被下架...她抬起头，眼中是程默从未见过的倔强，苏瑾的父亲帮我摆平了官司，但我再也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立足了。
程默握紧了茶杯，感到一阵无名的愤怒：那个大人物是谁？
林雨晴摇摇头：这不重要了。她突然转移话题，《雨巷》是你最喜欢的歌？
程默点点头：大学时失恋，整整一个月单曲循环。
这个回答让林雨晴笑了起来，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那我该给你道歉，那首歌太忧郁了。
但它很真实。程默认真地说，就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注定短暂一样真实。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奇妙的默契在沉默中建立。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程默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聊了这么久。
我该走了，你今天还要去录音。程默起身告辞。
林雨晴送他到门口：谢谢你，不仅送我回家，还有...听我说这些。
下次可以听你弹琴吗？程默在楼梯口回头问道。
林雨晴倚在门框上，晨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随时欢迎。
走在回家的路上，程默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夜晚。那个在他播放列表里存在了五年的声音，现在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带着她的伤痕和坚强，走进了他的生活。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瑾发来的消息：剧本通过了，投资方很满意。周一记得准时上班。
程默笑了笑，回复道：收到，谢谢苏制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提起林雨晴的事。有些秘密，他想，是需要被尊重的。
周一早晨的星辉大厦电梯里，程默不停地调整着领带的位置。昨晚与林雨晴的相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而此刻他必须回到现实世界，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和苏瑾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早啊，程编剧。前台小姐微笑着打招呼，苏制片让你到了直接去她办公室。
程默心里咯噔一下：她说了什么事吗？
好像是关于《都市夜归人》的项目。前台递给他一杯外带咖啡，对了，有人在大堂等你很久了。
程默疑惑地环顾四周，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学长！这边！
咖啡厅角落的沙发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猛地站起来朝他挥手。她穿着oversize的牛仔外套和破洞牛仔裤，脚上是双脏兮兮的帆布鞋，整个人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与星辉大厦商务精英的氛围格格不入。
颜书瑶？程默惊讶地走近，你怎么在这儿？
颜书瑶——程默母校戏剧社的小学妹，比他低两届，当年以古灵精怪的性格和惊人的导演天赋闻名全校。她曾经把《雷雨》改编成摇滚音乐剧，在校园里引起轩然大波。
我来找你啊！颜书瑶一把抓住程默的手臂，学长救命！我的网络短剧项目被投资人鸽了，后天就要开机，现在剧本还差三集没写完！
程默被她连珠炮似的话震得后退半步：等等，你慢慢说...
没时间慢慢说了！颜书瑶从背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这是我的项目企划，你看看能不能帮我补完剧本？我请你吃一个月...不，三个月的饭！
程默正要回答，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回头，看见苏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咖啡厅入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苏制片！程默下意识地抽回被颜书瑶抓住的手臂，这是颜书瑶，我大学时的学妹...
我知道。苏瑾走近，目光落在颜书瑶手中的企划书上，《便利店浪漫史》？你是那个在大学生电影节上获奖的颜导演？
颜书瑶瞪大眼睛：您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毕业作品《午夜食堂》，镜头语言很有特点。苏瑾的语气出奇地平和，程默，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再处理你...学妹的事。
程默匆匆向颜书瑶比了个等我的手势，跟上苏瑾的脚步。电梯里，苏瑾突然开口：你昨晚送林老师回家了？
程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嗯，太晚了，不安全。
苏瑾点点头，没再追问。直到进入办公室关上门，她才继续道：《都市夜归人》的项目提前了，投资方要求下周一看到前五集剧本。
下周一？程默惊呼，可现在连人物设定都还没最终确定...
所以这周末你得加班。苏瑾递给他一个U盘，这里有市场部的调研数据和角色设定，你今天先看看。她顿了顿，至于你学妹的请求...如果你能在完成公司工作的前提下帮她，我不反对。
程默惊讶地看着苏瑾，没想到她会这么通情达理。
别这么看着我。苏瑾低头整理文件，年轻创作者需要互相扶持，这个道理我懂。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程默读不懂的情绪，只是别太累着自己。
程默带着U盘和满脑子疑问回到工位，发现颜书瑶已经在他的椅子上坐得稳稳当当，正津津有味地翻看他桌上的参考资料。
学长！见他回来，颜书瑶跳起来，你老板怎么说？能帮我吗？
程默叹了口气：你先告诉我你的项目具体是什么情况。
原来颜书瑶毕业后成立了一个小型工作室，专门制作网络短剧。这次筹划的《便利店浪漫史》讲述了一个24小时便利店里发生的各种温情故事，原本已经谈好了投资，却在临开机前被放了鸽子。
我已经垫付了场地定金和器材租金，颜书瑶哭丧着脸，如果下周不开机，就要赔违约金了！
程默翻看着她的企划书，发现故事构思确实有趣，只是剧本完成度不高。他想起苏瑾刚才说的话，突然有了主意：这样吧，我白天要完成公司的工作，晚上和周末可以帮你改剧本。
真的？颜书瑶眼睛一亮，猛地扑上来抱住他，学长最好了！
程默被她撞得后退两步，哭笑不得：你先别激动，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颜书瑶警惕地松开手，先说好，我卖艺不卖身的。
程默差点被口水呛到：你想哪去了！我是说，我可以帮你改剧本，但你要让我引荐给苏制片看看成片。如果她认可，说不定星辉会投资你的下一部作品。
颜书瑶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惊喜：成交！她掏出手机，加个微信，我把现有剧本发你。
接下来的几天，程默过上了白天写《都市夜归人》，晚上改《便利店浪漫史》的连轴转生活。每天下班后，颜书瑶都会准时出现在星辉大厦楼下，背着装满零食的双肩包，像个等待家长接放学的小学生。
周四晚上，两人在程默的出租屋里讨论剧本到深夜。颜书瑶盘腿坐在地毯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一边嚼着薯片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述她对第三集的构想。
所以这个流浪画家其实是个富二代，他离家出走是为了...颜书瑶突然停下，发现程默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眼镜歪在一边，手里还拿着写满笔记的剧本。
颜书瑶轻轻取下他的眼镜，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她蹲在沙发前，近距离打量着熟睡中的学长。程默的睫毛在台灯下投下细长的阴影，呼吸平稳而深沉。颜书瑶不自觉地伸手想拨开他额前的一缕头发，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
笨蛋学长，她小声嘀咕，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拼命。
第二天早晨，程默被一阵煎蛋的香味唤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而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醒了？颜书瑶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早餐马上好！
程默看了看表，已经早上七点半：你...在我家过夜了？
不然呢？颜书瑶理直气壮地说，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她端出一盘煎蛋吐司，尝尝我的招牌早餐！
程默这才注意到，颜书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重新扎过了，显然是在他家洗漱过了。这个认知让他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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