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瑶锐利的目光在智宵身上扫过，仿佛能穿透他那身还算齐整的玄色曲裾袍，直视到他内里那颗只想躺平摆烂的灵魂。
“总算来了。”智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一丝不悦，“入席。”
“喏。”智宵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把自家老哥吐槽了八百遍：催命呢催命呢？我这紧赶慢赶还不是来了！再说这破活动有啥意思？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个破铜壶扔木棍，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实在！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下两侧的席位，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相对靠后、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好巧不巧，那个位置旁边，正坐着一个记忆里的熟面孔——韩氏的一个庶子，名叫韩平，是智宵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平时没少凑在一起抱怨自家嫡兄或者讨论哪里的鸟雀更肥。
简直是天助我也！
智宵脚下立刻转了个弯，也不管是不是失礼，径直朝着韩平那边走去。路过几个陌生面孔时，他能感受到对方打量的目光，尤其是其中一个面容略显阴鸷、眼神锐利的年轻人，大概就是赵氏的人了？智宵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玉佩，快步溜了过去。
“平兄。”他在韩平旁边的空席坐下，屁股刚挨着那硬邦邦的席子，就低声打了个招呼。
韩平显然也没什么心思在这高雅的场合，见智宵过来，眼睛一亮，也凑过来低声道：“宵弟，你可算来了！坐这儿闷死了，阿兄今日气势好足，看得我心慌。”
“谁说不是呢。”智宵深有同感，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席位旁矮几上摆放的食物和酒水。几碟枣子、栗子之类的干果，一小盘切好的肉脯（又是肉脯！），还有最重要的——一尊造型古朴的青铜酒樽，里面盛着淡黄色的酒液。
此时，主位上的智瑶似乎轻咳了一声，示意安静。庭院中的乐师们立刻奏响了音乐。
“当——锵——呜——”
编钟、石磬、鼓瑟齐鸣，奏出一种庄重、肃穆、但节奏缓慢得令人昏昏欲睡的旋律。
这就是所谓的“雅乐”吧？智宵听着这单调的音符，感觉还不如现代随便一首口水歌带感。他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努力摆出一副沉浸其中的表情。
一个穿着特定服饰、看起来像是主持人的老者（司射）走到了场地中央，手持笏板，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讲解投壶的规则和礼仪。
什么主宾之分啦，献酬交错啦，左右正侧啦，还有各种计分方式（一根箭为一“筹”，投入壶口为“中”，投入壶耳为“依耳”等等），听得智宵一个头两个大。
“好麻烦……”他小声对韩平吐槽。
韩平苦着脸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每年都来这么几回，我还是记不住。”
讲解完毕，投壶正式开始。按照礼仪，通常是主人先邀请宾客投，然后主人作陪。只见智瑶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两位早已准备好的智氏旁支子弟上前，先是对着宾客方向恭敬地行了一揖，然后走到指定位置站定。
仆人上前，奉上箭矢。那箭矢比射箭用的短一些，没有箭头，尾部有羽。两人各取四支箭在手，屏气凝神，轮流开始投掷。
第一个年轻人姿势标准，动作一丝不苟，可惜准头差了点，四支箭投完，只有一支“铛”的一声歪歪斜斜地落入了壶口，引来一阵礼貌性的低语和乐师略显高亢的奏乐，表示“中”了。
第二个年轻人似乎有些紧张，手一抖，第一支箭就远远偏离了目标。后面几支也发挥失常，最终一支未中。乐师们则奏响了另一种表示“未中”的、略显低沉的乐声。这年轻人顿时面红耳赤，对着主位和宾客方向连连作揖，退了下去。
智宵看得直摇头，心里暗道：这心理素质不行啊！不过也好，有这么个垫底的，待会儿就算轮到我，随便扔扔也不至于太丢人……吧？
接下来，宾客方的代表也上前献技。智宵注意到，那个面容阴鸷的赵氏公子并没有亲自下场，而是派了他身边一个看起来颇为精干的年轻人。这年轻人手法稳健，四箭中了三矢，引来一片赞叹之声，连主位上的智瑶都微微颔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韩氏这边则是韩平的一个堂兄，表现中规中矩，中了两矢。
智宵的心思完全没在比赛上。他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场上，悄悄伸手拿起一颗枣子塞进嘴里，又端起那沉重的青铜酒樽，抿了一小口。
一股淡淡的米酒发酵的酸味，夹杂着些许甜意，酒精度数很低，跟现代的醪糟水差不多，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还不如强爽好喝……”他咂咂嘴，又偷偷摸了一块肉脯。这肉脯比早上的似乎要好一点，没那么硬，但依旧嚼劲十足，费牙。
几轮投掷下来，场上的气氛逐渐热烈了一些。宾主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乐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伴随着司射高声报出的筹数。赢了的人要向输了的人敬酒，输了的人要罚酒，一套套礼仪繁琐得不行。
智宵看得昏昏欲睡，全靠着对几上零食的执念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当场睡过去。这一会儿功夫，他吃了三颗枣子，四颗栗子，两块肉脯，喝了两小口酒。
就在他神游天外，思考着晚上能不能让庖人再弄点别的花样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宵弟，”主位上传来了智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庭院，“你也来试试身手。”
智宵浑身一僵。
卧槽！怕什么来什么！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智瑶那双带着审视和命令意味的眼睛。旁边，韩平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完了，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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