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静默了那么一瞬。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智宵身上，包括那些原本心不在焉、只顾着低声交谈的宾客。被自家大兄当众点名，这在智氏内部或许不算稀奇，但在有外客——尤其是赵氏、韩氏的公子在场的情况下，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智宵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发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斜对面那个赵氏公子，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冷笑。
“看什么看？没见过咸鱼啊！”智宵在心里狠狠地回怼了一句，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来。
“阿兄……我……”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今日身体不适，恐……恐扫了诸位雅兴……”
“无妨。”智瑶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过是略试身手，不必拘谨。去吧。”
得，连最后的路都被堵死了。
智宵认命地叹了口气，在韩平同情的目光中，慢吞吞地挪出了席位。每一步都感觉有千斤重，脚下的方砖仿佛变成了滚烫的铁板。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低语声，在他听来都像是嘲笑。
走到场地中央，他先是僵硬地对着主位上的智瑶深鞠一躬，然后又转向两侧的宾客席位，依葫芦画瓢地行了个礼。动作笨拙得像个提线木偶，引来了几声压抑的轻笑。
司射官步履从容地上前，示意仆人奉上箭矢。四支打磨光滑、尾羽整齐的短箭被递到了智宵手中。他接过来，感觉那箭矢入手微沉，带着木质特有的温润感。
“公子，请。”司射官微微躬身，退到一旁。
智宵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刚才别人投壶的姿势。好像是……侧身？屈膝？手臂放松？
他笨拙地摆出一个自以为标准的姿势，瞄准了不远处那个造型古朴的铜壶。壶口看着不大，约莫三指宽，壶耳更是细小，这玩意儿……放这么远，能投进去？
“妈的，豁出去了！丢人就丢人吧！”他心一横，手臂一扬，将第一支箭投了出去。
“嗖——”
箭矢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然后……“噗”的一声，插在了距离铜壶好几步远的草地上。
全场：“……”
乐师们象征性地奏响了代表“未中”的低沉乐声，那声音听在智宵耳中，格外刺耳。
“我就知道……”智宵脸上一阵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硬着头皮，拿起第二支箭。这次他稍微用了点力，希望能扔远一点。
“嗖——啪！”
箭矢倒是飞远了，可惜方向偏得离谱，直接砸在了场地边缘一个摆放着备用酒樽的矮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旁边的仆役一哆嗦。
“哈哈哈……”这下连压抑的笑声都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哄笑。连主位上的智瑶，嘴角都似乎抽动了一下。
“宵弟这准头，果然……一如既往啊。”一个坐在智瑶身边的智氏族人低声打趣道，引来一片附和。
智宵的脸已经红得像猴屁股了。他现在只想立刻遁地消失。
还有两支箭……
他咬咬牙，拿起第三支箭。这次他破罐子破摔了，也不瞄准了，胡乱一扔！
“嗖——”箭矢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朝着……司射官飞了过去！
“哎哟！”司射官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躲闪，那支箭擦着他的衣袍飞过，最后落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连乐师都忘了奏乐。
智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智宵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手里还握着最后一支箭，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扔还是不扔？扔了估计还是丢人，不扔……他哥估计能当场把他削了。
“唉，死就死吧！”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手腕随意一抖，将最后一支箭甩了出去。他甚至没看箭飞向哪里，只想赶紧结束这公开处刑。
预想中的嘲笑声没有立刻响起。
反而是一阵诡异的轻呼声。
只见那最后一支箭，力道不大，方向更是偏得离谱，却不料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吹过，树枝轻轻摇曳了一下，那箭矢仿佛被风托着一般，诡异地改变了方向，横移着颤颤巍巍地朝着铜壶的方向飘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它会落在壶前几步远时，它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铜壶凸起的壶耳上！
‘铛！’一声脆响，箭杆剧烈地震颤着弹起，眼看就要弹飞出去，却又鬼使神差地，旋转半圈，箭尾被壶耳上一个不易察觉的凸起轻轻一磕，反旋着，箭头‘扑通’一声，垂直落入了壶口，稳稳地立住了！
全场鸦雀无声。
连智宵自己都傻眼了：“这……这他妈也行？！”
过了好几秒，司射官才反应过来，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调高声宣布：“智二公子，最后一矢……中！”
乐师们似乎也才回过神来，连忙奏响了代表“中”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几分的乐声，只是那调子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慌乱和走音。
智宵：“……”
他看看那支立在壶里的箭，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主位上，智瑶的表情更是精彩。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那个赵氏公子脸上的冷笑也僵住了。
韩平更是张大了嘴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智宵。
“还……还愣着作甚？行礼退下！”司射官大概是觉得这场景太诡异了，连忙低声提醒智宵。
“哦哦！”智宵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地对着主位和宾客方向又胡乱作了几个揖，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席位。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自己的袍角绊倒。
“宵弟……你……你这是什么路数？”刚一坐下，韩平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智宵端起酒樽，猛灌了一大口那淡而无味的米酒，压下狂跳的心脏，然后一脸茫然地对韩平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就……随便一扔……”
天知道！他真的就是随便一扔！这也能进？难道穿越者自带“瞎猫碰上死耗子”光环？
“妈的，这下丢人丢大了……”智宵在心里哀嚎一声，赶紧又拿起一颗栗子塞进嘴里，试图用食物来缓解自己尴尬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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