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智宵满怀期待地坐在案几前，目光紧紧盯着阿旁和小仆小心翼翼抬进来的那个……巨大的、黑乎乎的泥疙瘩。
没错，就是泥疙瘩。庖人显然忠实地执行了他的指令，用厚厚的湿泥将那条处理好的鱼裹得严严实实，扔进小火堆里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现在，这个泥疙瘩还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有泥土的焦糊味，隐约还有一丝鱼腥味，以及微弱的姜味和花椒味。
“这……能行吗？”智宵看着这卖相堪忧的黑暗料理，心里也开始打鼓。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实际操作……天知道这个时代的庖人能理解到什么程度。
“公子，您看……怎么打开？”阿旁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烹饪方式。
“用……用锤子？”智宵下意识地道，随即反应过来，“呃，不对，找个硬点东西，小心点敲开！”
阿旁找来一把粗使的短柄铜锤，对着那滚烫的泥疙瘩，试探性地敲了几下。
“咔嚓……”泥壳应声裂开几道缝隙。
一股热气夹杂着浓郁的鱼香味猛地冒了出来！
“有戏！”智宵眼睛一亮。
这香味，比他预想的要好闻得多！没有太重的腥味，反而透着一股被锁在里面的、纯粹的鱼肉鲜香，还夹杂着姜和花椒融合后的独特香气。
阿旁和小仆也闻到了香味，精神一振，手下动作加快了几分。很快，坚硬的泥壳被完全敲碎剥离，露出了里面被一层焦黄（有些地方略微发黑）的粗布包裹着的鱼身。
小心翼翼地揭开布，一条完整的、热气腾腾的鱼呈现在眼前。鱼皮因为高温和油脂的作用，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泽，有些地方微微破裂，露出里面雪白细嫩的鱼肉。汁水被完美地锁在里面，使得鱼肉看起来异常饱满多汁。
“快快快！给我夹一块！”智宵迫不及待地催促。
阿旁连忙用干净的青铜箸夹起一块靠近鱼腹、看起来最肥美的鱼肉，放到智宵面前的陶碗里。
智宵顾不上烫，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唔！！！
鲜！嫩！滑！
鱼肉几乎是入口即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甜和鲜美。因为是完全密封煨烤，鱼肉本身的水分和风味被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下来。盐味恰到好处地渗透进去，花椒和姜的味道则完美地中和了最后一丝腥气，带来恰到好处的麻香和暖意。
虽然没有复杂的调味料，但这原汁原味的鲜美，已经远远超出了智宵的预期！比中午那顿烤肉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好吃！太好吃了！”智宵含糊不清地赞叹着，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这绝对是他穿越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饭！
阿旁和小仆看着自家公子吃得如此香甜，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半饱之后，智宵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剩下的……你们分了吧！庖人有赏！”
“谢公子！”阿旁和小仆大喜过望。
一顿“叫花鱼”下肚，智宵心满意足地瘫在席子上，感觉人生又充满了希望。看来，只要肯动脑筋，在这个时代改善伙食还是大有可为的！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当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起床，准备开始他那“每天只抄一句”的宏伟计划时，阿旁带来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消息。
“公子，府外……府外来了好几拨人，都说是要求见您。”阿旁的神色有些古怪。
“见我？”智宵愣了一下，“我不是被阿兄罚禁足了吗？谁这么大胆子敢来见我？不见不见！”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宅着。
“可……可是公子，”阿旁面露难色，“来的人里，有……有韩氏、魏氏几家的管事，还有……还有一些咱们自家的族人，甚至还有几个说是从外面来的士人……”
“他们来干什么？”智宵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不妙。
“他们……他们都说……”阿旁的声音更低了，“都说听闻公子您昨日投壶，天降祥瑞，如有神助，想……想来向您请教……请教转运之法，或者……或者想请您帮忙……呃……看看风水？或者……或者赐福？”
“噗——”智宵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转运之法？！看风水？！赐福？！
我顶你个肺啊！
老子就是运气好瞎蒙中了一箭，怎么就成神棍了？！这传言也太离谱了吧？！
“告诉他们！我病了！卧床不起！谁也不见！”智宵气急败坏地吼道。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只想当个咸鱼，不想当活神仙啊！
阿旁苦着脸应下，赶紧跑去回绝。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智宵严令不见客，但各种关于他“福运惊人”、“如有神助”的传闻却愈演愈烈。府里府外，到处都有人议论纷纷。
甚至连他院子里那几个洒扫的小仆，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带着一种敬畏和……期待？好像他随便说句话都能让他们发财一样。
这让智宵感到极度的不适和烦躁。
他原本计划好的“闭门抄书、享受生活”的美好愿景，被这突如其来的“神棍”名声搅得一团糟。
他甚至不敢再轻易指挥庖人做什么新菜式了，生怕又被解读成什么“神来之笔”或者“祥瑞之兆”。
连每天例行的“只抄一句《诗》”都进行得提心吊胆，生怕被哪个多嘴的仆人传出去，变成“二公子每日只书一句，暗合天机”之类的鬼话。
“这日子没法过了！”智宵在书房里烦躁地踱步，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传闻给逼疯了。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个“奇怪的方向”到底是什么了。
不是嘲笑，不是轻视，而是……迷信！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无法解释的、尤其是带着“好运”色彩的巧合，似乎特别容易往神神叨叨的方向去联想。他那离谱的一箭，恰好戳中了人们心中那根迷信的神经。
“不行，得想个办法，把这该死的名声给扭转过来！”智宵咬牙切齿地想。
他可不想顶着个“福运公子”的名号过日子，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关注，跟他咸鱼的终极目标背道而驰！
必须得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其实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可是……该怎么做呢？
智宵皱着眉头，陷入了苦思。这似乎……比改善伙食还要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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