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王守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洪亮,如同金铁交鸣。就在他躬身领命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气势陡然从他身上爆发开来!那属于心学大儒的温润书卷气瞬间褪尽,仿佛从未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金戈铁马、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那是一种百战宿将才有的、足以让空气凝结的威压!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广场,仿佛已经置身于烽火连天的大同城头。
没有多余的废话,王守仁对着御座方向再次重重一抱拳:“陛下保重!臣去了!”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大步流星,直奔宫门之外!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此刻在他疾行的身影下,竟似披上了无形的铁血战甲!目标——京营校场!
朱厚熜看着王守仁杀气腾腾、决然远去的背影,眼中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国之干城,当如是!他需要的就是这把出鞘见血、锋芒毕露的利剑!
朝堂的血腥暂时告一段落,朱厚熜移驾养心殿。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枢之一的宫殿,此刻却弥漫着比太和门广场更深沉、更复杂的暗涌。
巨大的紫檀御案上,堆积着内阁紧急呈递上来的如山奏折。朱厚熜端坐龙椅,面沉如水,修长的手指快速而稳定地翻动着奏本。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剔除掉那些无关痛痒的请安折子、歌功颂德的马屁文章,以及派系倾轧的攻讦之词,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来自北方的军情塘报上。
“大同府急报!俺答部猛攻三日,城防多处损毁,军民伤亡惨重……”
“宣府、蓟镇援军遭遇鞑靼游骑拦截,推进受阻……”
“粮草转运艰难,恐难支撑半月……”
每一份奏报都如同冰冷的针,刺在朱厚熜的心头。大同,这座帝国北方的门户,正在浴血,正在呻吟。他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就在这沉重的氛围几乎要凝固时,殿外传来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内侍服饰的小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一份沾满尘土、插着代表最高紧急程度“八百里加急”红色翎羽的军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疲惫:
“陛下!大同!大同府急报!”
朱厚熜猛地抬头:“念!”
小太监颤抖着展开军报,几乎是吼了出来:“启禀万岁爷!鞑酋俺答……俺答部主力……于昨日黄昏时分……突然拔营后撤三十里!大同城……大同城……守住了!城墙虽多处坍塌,军民伤亡过半,然……城头仍飘我大明旗!守将郭琎……身负重伤,犹在城头督战!”
“什么?!”饶是朱厚熜心志坚如磐石,此刻也忍不住瞳孔微缩,身体微微前倾。俺答退了?在这个即将破城的关头突然退兵?是诱敌?是后方生变?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疑云瞬间笼罩心头。但无论如何,这喘息之机,是上天赐予大明的!大同府最后一丝希望之火,奇迹般地没有熄灭!这消息如同强心剂,让朱厚熜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好!郭琎,忠勇可嘉!”朱厚熜沉声道,随即立刻追问:“王守仁部动向如何?”
旁边侍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连忙躬身回禀:“回万岁爷,王大人点齐五万精骑,已于一个时辰前誓师出京!一人双马,轻装疾进!按行程推算,以其速度,最迟后日午时便可抵达预定会合点!
先前出发的十五万大军及三千神机营,亦在日夜兼程,前锋已过居庸关!若鞑虏无大规模阻截,王大人所率精锐必能率先与李成梁副将汇合!”
“甚好!”朱厚熜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叩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王守仁这柄利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刺向战场!只要他能及时赶到,稳住阵脚,合兵一处,大同之危,未必不能解!希望,似乎正在微弱的星光中重新燃起。
大同方向的压力稍缓,朱厚熜刚拿起一份关于江南漕运的奏本,殿外再次响起通传声,这次的声音沉稳而带着金铁之气:
“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沈炼求见!”
朱厚熜放下奏本,眼神瞬间变得深邃锐利。沈炼此时求见,绝非为寻常军务。他心中已然有所猜测,声音平静无波:“宣。”
沉重的殿门无声开启,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沈炼大步走入,步履沉稳有力,带来一股肃杀之气。他行至御案前数步,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臣沈炼,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朱厚熜目光如炬,锁定沈炼,“可是朕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他指的,自然是朝堂清洗之后,对内部隐患的深度挖掘。尤其是拱卫皇权最核心的力量——锦衣卫!
沈炼起身,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封口处加盖着锦衣卫指挥使特殊印鉴的密信,双手高举过顶:“陛下圣明!臣奉旨严查,已有结果。此乃臣亲笔所书,详列涉案人员及证据线索,请陛下御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揭开毒疮的冷冽。
侍立太监立刻上前接过密信,恭敬地呈递到御案之上。
朱厚熜拆开火漆,展开信纸。养心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罪行描述,脸色虽无太大变化,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寒意却越来越盛,仿佛凝结了万载玄冰。
信的内容触目惊心:
…经缜密暗查,多方印证,锦衣卫内部确有不轨之徒。尤以小旗、总旗等中下层军官为甚,或为利诱,或为胁迫,暗中传递消息,泄露机密,甚至阻挠办案。其源头……直指北镇抚司镇抚使钱宁!
钱宁此人,表面恭顺,实则暗藏祸心,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将北镇抚司视为私器!其与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过从甚密,多次于隐秘之所密会。经查,魏彬、钱宁二人,皆已暗中投靠文渊阁大学士严嵩,乃严党安插于陛下近侧之爪牙!
附:经查实,已确认与钱宁、魏彬勾连,心怀二意之锦衣卫人员名单(计小旗十一人,总旗九人,试百户五人,百户十人,副千户五人,千户三人,共四十三人)。
宫中内侍方面,与魏彬同流合污,传递消息,窥探圣意之太监名单(计小火者十五人,长随六人,奉御三人,典簿二人,少监一人,共二十七人)…
四十三名锦衣卫!二十七名太监!这还只是初步查实、证据相对确凿的名单!严嵩!严嵩!这老匹夫的手,竟然已经伸得如此之长,如此之深!连天子亲军和贴身内侍都被他渗透腐蚀!
朱厚熜缓缓合上密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冰冷的杀机在他胸中翻腾。
他早知严嵩党羽遍布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宫中内侍、锦衣卫里也必有他的人,但沈炼这份名单所揭示的深度和广度,依旧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被窥伺的恶心。这已经不单单是争权夺利,这是在动摇他朱厚熜掌控帝国的根基!
“朕,知道了。”
朱厚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他将密信轻轻放在御案上,目光看向沈炼:“沈卿辛苦了。此事关系重大,暂且按兵不动,名单上所有人,严密监控,不可打草惊蛇。你……先退下吧。”
“臣,遵旨!”
沈炼没有丝毫犹豫或追问,再次躬身行礼,动作干净利落,转身大步离去,红色的披风在殿门口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知道,陛下需要时间消化这惊雷般的消息,更需要时间思考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最狠的手段,拔掉这些深植在皇权肌体上的毒瘤!
沈炼离去后,养心殿内陷入了更加深沉的寂静。朱厚熜背靠龙椅,闭上双目,手指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钱宁、魏彬……严嵩……四十三名锦衣卫,二十七名太监……一个个名字如同毒蛇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清除是必然的,但要如何清除?如何防止牵连过广引起更大的动荡?如何确保清除之后,权力能平稳过渡到自己绝对信任的人手中?这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谄媚气息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曹正淳那刻意放柔、带着讨好意味的尖细嗓音在殿外响起:
“万岁爷,批阅奏章辛苦龙体,奴婢特意让御膳房熬了碗上好的辽东老山参汤,最是滋补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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