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源正在猪圈里帮林小燕清理粪沟，手机突然响了。他擦了把汗，掏出来一看，是儿子李强的电话。
爸...电话那头，李强的声音蔫蔫的，我腿摔伤了，暂时上不了班...能不能...给我转两千块钱生活费？
李福源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正在拌饲料的林小燕。
又怎么了？林小燕头也不抬地问。
强子说...腿摔伤了
林小燕手里的铁锨咣当一声戳进饲料堆：上个月不是刚给过三千？
李福源支支吾吾地对着电话说了几句，挂断后像做错事的孩子：他说...这次真摔了，医院拍的片子都发我微信了...
林小燕一把抓过手机——X光片上确实显示脚踝骨裂。她皱眉划拉几下，突然发现李强朋友圈三天前还在晒网吧通宵打游戏的照片。
老李，她把手机扔回去，你儿子这腿，怕不是在网吧楼梯上摔的吧？
李福源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晚饭时，李福源食不下咽，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林小燕啪地放下碗：要去送钱是吧？我跟你一块去！
城中村的出租屋狭小昏暗，开门的是个染黄毛的小年轻，屋里烟雾缭绕，四台电脑同时开着游戏界面。李强歪在沙发上，左脚打着石膏，右手还握着鼠标。
爸...他慌忙想藏烟头，这位是...林姨？
林小燕径直走到电脑前，一把拔掉电源：伤患还抽烟？不怕伤口坏死？
李强讪讪地缩回手。李福源掏出准备好的两千块钱，却被林小燕拦住。
强子，她掏出手机，我刚联系了镇卫生院的老同学，他那儿缺个夜班门卫，包吃住，月薪两千八。你这腿养好了就去上班。
我？看大门？李强瞪大眼睛，我可是学计算机的！
计算机？林小燕冷笑，计算机专业就是让你在网吧打游戏的？
回程的车上，李福源一直沉默。直到路过镇卫生院，他突然开口：小燕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这样子。
林小燕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老李，你知道小猪崽为啥要定期驱虫吗？
啊？
因为寄生虫不除，吃再多饲料也长不壮实。她转头看向李福源，你儿子今年二十五了，你还想养他到五十二？
夜色中，李福源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说话，自从妻子死后，一直觉得愧对孩子，让孩子没妈吃苦，自己极尽所能的要帮助孩子，现在林小燕在管钱，拿出点钱还这那的，让老李心里不舒服。
**第六十五章：车轮下的阴影**
李强的腿伤早就好了，可那卫生院夜班门卫的岗位，他只干了三天就撂挑子不干了。
那活儿不是人干的！他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一边啃着外卖炸鸡一边跟媳妇抱怨，一晚上要登记二十多次，工资还不够我买皮肤的呢！
儿媳妇周梅抱着哭闹的孩子，脸色阴沉：你爸这个月怎么还没打钱？奶粉都快见底了。
李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急什么，老头子跑车回来自然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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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道上的夜像泼了墨，李福源握着方向盘，眼皮直打架。这已经是他这个月接的第七趟长途了——儿子一家三口等着他打生活费，修车厂还欠着八千块没结清。
再撑半小时...就到服务区了...他使劲掐自己大腿，可眼前的公路还是渐渐模糊起来。
轰——
刺耳的撞击声惊醒了他。安全气囊狠狠砸在脸上，嘴里顿时涌出血腥味。挡风玻璃碎成蛛网，车头深深嵌进路边一户人家的围墙里。
完了...李福源瘫在座位上，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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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车险赔了修墙钱，可李福源的手却开始不听使唤了。每次摸到方向盘，眼前就会浮现那堵坍塌的墙。车队队长体谅他，给他放了长假。
老李，来打牌啊！村口小卖部门口，几个老头招呼他。
李福源蹲在马路牙子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加入进去了。
这一休息就是一个月，整天在牌桌上不下来。林小燕嫁人还不如单身，以前起码不操心，和林小雅俩人干活，陈栋也来帮忙。这下好了，李福源儿子闺女都是不是省心的。女儿心眼多生怕老李的钱被林小燕拿走，时不时要钱压货买家电，总是有各种理由，儿子又是一个米虫，结婚生孩子也不要强，这种生活让林小燕很累。
猪场里，林小燕正给母猪接生。电话突然响起，是周梅尖利的声音：妈！强子这个月房贷还没还呢！爸怎么回事啊？电话也不接！
林小燕手上的血都来不及擦：你爸差点把命丢了！你们两口子有手有脚——
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夜里，李福源蹲在猪圈旁，看林小燕给崽猪打疫苗。昏黄的灯光下，他两鬓的白发像落了一层霜。
小燕...他突然开口，我今天...去卫生院问了。
问啥？
他们缺个烧锅炉的...我想去。
林小燕的手顿住了。她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见李福源，那个在风雪夜里帮她修拖拉机的卡车司机，方向盘在他手里像玩具似的听话。
烧锅炉...也好。她继续低头打针，省得你儿子以为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小猪崽在她手里吱哇乱叫，李福源突然笑了：这小东西...劲儿挺大。
月光下，两个身影在猪圈里忙碌。远处村口传来老头们打牌的嬉笑声，但那些声音，似乎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有些跟头，得摔得头破血流才知道疼；有些路，走不下去了就得学会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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