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换源:

  解剖刀刺穿证物袋的瞬间,陆瑧听见自己腕骨发出轻微的咔响。

医用橡胶手套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灰,他强迫指尖平稳地划开密封线。血腥气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涌出来,像把生锈的钩子扯开记忆的旧痂---托盘里那枚警号章沾满黑红色污渍,镀银边缘刻着的“0731”正在渗血。

“陆律师是来验尸还是验魂?”

金属门撞在墙上的巨响中,顾明舟的作战靴碾过满地雨渍。刑侦队长的制服肩章凝着水珠,却比不过眼神冷冽。他甩开浸透的警用雨披,露出胸前同样闪着银光的0731警号牌。

陆瑧用镊子夹起警号章,金属碰撞声清脆如往昔教室的课铃。“根据刑诉法第一百四十条...”他转身时白大褂扫过解剖台,不锈钢台面映出顾明舟绷紧的下颌线,“辩护律师有权独立查验涉案物品。”

“在见证人在场的情况下。”顾明舟突然逼近,带着暴雨的气息将他抵在尸检仪器架前。铁架晃动发出空荡回响,像极高三那年他们在校医室打翻的器械盘。“而不是深更两点...”温热呼吸喷在耳后,“偷偷切开我的证物袋。”

陆瑧后腰撞上冷冻柜把手,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七年前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檀木香突然漫进鼻腔,那天顾父的警帽也是这样重重砸在桌上,帽檐金线绣着的0731刺破午后阳光。

“令尊若知道您把警号遗落在凶杀现场...”他举起证物袋,血浆正顺着玻璃面滑落,“会不会气得从烈士陵园...”

喉结突然被拇指抵住。顾明舟的枪茧摩挲着他跳动的脉搏,另一只手掀开他白大褂前襟。翡翠袖扣撞在解剖刀上,叮当声惊碎满室死寂。

“这道咬痕,”顾明舟的指尖按上他锁骨下方紫红淤伤,“也是刑诉法教你的?”

昨夜记忆如爆裂的酒精灯轰然炸开。陆瑧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抵在律所档案柜上,顾明舟的警徽烙得他心口发烫。威士忌混着血腥味在唇齿间翻涌,打翻的台灯在地面投下摇晃的阴影,像极天台初吻那天的暴雨。

“顾队不如解释这个。”他扯开对方领带,银十字架吊坠从警服领口滑出,“为什么殉职警员的遗物...”冰凉的金属贴上手背,“会出现在你昨夜落下的内衬里?”

警报器突然嘶鸣。红光扫过顾明舟骤然苍白的脸,陆瑧在尖锐的电子音中听见自己鼓膜震动。二十年前父亲被抬出火场的雨夜,法医也是这样掀开白布,露出焦黑手掌紧握的0731警号牌。

“你接了华盛的案子。”顾明舟的手指陷进他肩胛骨,仿佛要捏碎那场大火残留的灰烬,“那个往幼儿园运毒品的杂碎集团?”

陆瑧笑着抽身后退,腕表擦过对方虎口旧疤。那是大二暑假顾明舟徒手接住坠楼孩童留下的,当时新闻照片里染血的绷带,此刻在冷光下蜿蜒如毒蛇。

“就像令尊当年接了三合会的红包。”他抚摸证物柜玻璃,0731在血色倒影中扭曲变形,“顾队要不要查查,上个月西郊化工厂的出警记录为什么突然...”

对讲机爆发的电流声割裂空气。“0731!开发区烂尾楼发现第四具尸体!重复,第四具!”

顾明舟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几乎折断腕骨。陆瑧注视着那枚染血警号章被锁进保险柜,密码盘转动的咔嗒声与记忆重叠——十七岁生日那夜,顾明舟也是这样锁上天台铁门,在他耳边喘息着说“全世界只剩我们了”。

“你会下地狱的。”擦肩而过时顾明舟说。

“正好。”陆瑧将搜查令折成纸飞机掷向通风口,雪白纸页掠过对方警号牌,“我擅长为魔鬼辩护。”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他目送警车红蓝灯光刺破雨幕。解剖台不锈钢面映出锁骨咬痕,昨夜顾明舟发狠时的低吼犹在耳畔:“当年为什么相信我爸那些鬼话?”

为什么?

陆瑧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心口狰狞的烧伤疤痕在冷光下蠕动。二十年前父亲握着的0731警号牌熔进皮肉,如今又被新的0731烙上咬痕。他抓起那瓶未开封的柠檬苏打水——和当年每天出现在课桌里的一模一样——狠狠砸向顾明舟留下的雨披。

易拉罐撞在警用盾牌上炸开气泡,如同十七岁天台那个戛然而止的吻。那日顾父提供的受贿证据还锁在律所保险箱,泛黄照片里父亲接过黑箱子的瞬间,背后墙上的日历赫然是2003年7月31日。

通风口突然灌进腥湿的风,纸飞机在暴雨中盘旋下坠。陆瑧看见机翼处自己写的“”华盛化工厂排污记录”,正缓缓沉入市局后院的下水道。

暗红血迹在证物袋上蜿蜒成蛇,他咬开钢笔帽在案件记录册写下:证物编号0731,关联2003年卧底行动。停顿时墨水在纸面晕开黑斑,像极了顾父殉职档案里缺失的那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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