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清辉的目光回到房间内伏在矮桌旁，看了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二阶堂结衣。
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二阶堂结衣的母亲？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而且，看她的样子，显然不是偶然路过。
“二阶堂夫人，您好。”伏见清辉侧身让开门口，“请进来说话吧。”
尽管心中惊讶，但他还是保持着镇定。
“结衣给你添麻烦了。”
二阶堂优子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的面上没有明显的怒气，但那份平静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只是喝多了，睡着了。”
伏见清辉简单解释了一句。
麻烦？
指的是结衣现在这个样子吗？
确实，一个女孩子，大晚上醉倒在一个年轻男人的单身公寓里，这事说出来怎么都不好听就是。
但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倒不怕被质问什么。
“伏见君，这里不太方便。”二阶堂优子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说道，“伏见君，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到别处谈谈。”
她说话时虽然客气，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
伏见清辉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又轻手轻脚地从壁橱里拿出那条薄毯，盖在了二阶堂结衣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出公寓。
楼道里，二阶堂优子没有说话，径直向楼下走去。
他跟身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高级香水的气味。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位穿着西装的司机早已等候在车旁，见到二阶堂优子出来，立刻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二阶堂优子弯腰坐了进去，然后示意伏见清辉也上车。
伏见清辉没有犹豫，也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这片略显陈旧的公寓区，穿过几条灯火辉煌的商业街道。
最终在一家看起来格调极高的会员制俱乐部前停下。
内部的装潢低调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高级香水的味道，与世田谷区那栋廉价公寓楼的气息，恍如两个世界。
侍者引着两人来到一间安静的和式包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矮几和柔软的坐垫，拉开障子门，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日式庭院，流水潺潺，青苔石灯。
“伏见君，不必拘谨。”
二阶堂优子率先开口，她为伏见清辉倒了一杯澄黄的煎茶。
伏见清辉端起茶杯，入手温热，却没有立刻喝，静待下文。
二阶堂优子继续说道，语气温和：“结衣这孩子，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行事有些随性，不太懂得顾及周全。”
“她想去电视台工作，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家里长辈虽然不赞同，但也由着她去了。”
“她想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我们也一向不怎么干涉。”
伏见清辉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这些都只是铺垫罢了。
二阶堂优子来找他，自然不可能找他拉家常的。
“听说伏见君正在准备出版小说，是不是很辛苦？”
说话间，二阶堂优子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还好，谈不上多辛苦。”
伏见清辉摇摇头，笑着道。
“我们家在出版界也算是有一些朋友，如果伏见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引荐一下日贩。”
二阶堂优子呷了一口茶，姿态优雅。
她在家里看到过《挪威的森林》的样书，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写得挺好，除此之外并无更大的触动。
由于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因此只能认为是他的小说连出版社都不要。
“谢谢夫人的好意，目前已经谈好了几家书店。”
对于这点，伏见清辉明白这位夫人大概误会了什么，开口婉拒道。
之前二阶堂结衣确实提过，她家里在出版界有些人脉，可以帮忙介绍。
但如果这次会面真是二阶堂结衣安排的，以那女孩的性格，肯定会提前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母亲突然找上门来。
而这些善意，既然是二阶堂优子主动释放的，那肯定是有所求。
加上之前铺垫的内容，很明显是想让他在二阶堂结衣的事情上做出某种让步，或者干脆让他离远一点。
把二阶堂结衣卖了，换取发行渠道？
那他为什么要走上自费出版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对此，二阶堂优子稍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原本的判断是，伏见清辉既然能接受结衣千万円的资金帮助，那么此刻更没有理由会拒绝才是。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说他另有打算？
但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话题自然地一转：“结衣这孩子，心地单纯，对朋友一向很好。”
“她爷爷对她的婚事，也一向是纵容的，总说只要她喜欢就好。”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庭院景致上，那里一株修剪过的松树姿态苍劲。
“不过，伏见君，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有些事情，终究是身不由己。”
“在社会上，尤其是商界和政界，人脉网络的维系至关重要。”
“很多时候，家族之间的联姻，并不仅仅是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更是资源、信息和影响力的整合。”
“特别是在如今经济前景不明朗的时期，抱团取暖，更是许多家族不得不做的选择。”
伏见清辉放下了茶杯：“二阶堂夫人，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二阶堂优子转回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伏见君是聪明人，确实不必绕弯子。”
“结衣毕竟是二阶堂家的女儿，她的人生轨迹，从出生起，就与普通人不同。”
“她可以有自己的爱好，可以交自己的朋友，甚至可以体验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
“但最终，她还是要回到属于她的位置。”
二阶堂优子没有明说那个位置是什么，但伏见清辉已经听懂了。
联姻。
之前在百货公司遇到的三浦幸介，恐怕就是候选人之一。
“位置？二阶堂夫人认为，结衣的位置，是由家族或者其他人来决定的吗？”
“我一直以为，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包括和谁在一起，做什么样的工作，过什么样的生活。”
“而不是像一件物品，被贴上标签，规划好用途，然后摆放到一个看起来最合适的位置上。”
伏见清辉也笑了，只是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冷意。
二阶堂优子的笑容淡了一些。
她拿起茶壶，又为伏见清辉添了些茶水：“伏见君，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往往复杂得多。”
“我们并非要将结衣当作物件。”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护她，才希望她能有一个安稳顺遂的未来。”
伏见清辉迎向她的目光，毫不退让：“恕我直言，二阶堂夫人，您这种想法，未免太小看结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