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阶堂优子端着茶杯的手指,稍微紧了紧。
她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但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小看她?”
二阶堂优子轻轻放下茶杯,杯子碰到桌子,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伏见君,你和结衣认识才多久?你又了解她多少?”
“了解她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她未来将要承担的责任吗?”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但话里的质问意思,一点都没藏着。
伏见清辉倒没被她吓住,反而觉得有点想笑。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试图将他置于一个无知、浅薄、不自量力的位置。
真是可笑,难道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都喜欢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吗?
以为几句话,就能轻易否定一个人?
“二阶堂夫人,我的确不像您,从结衣一出生就陪着她,更不会用你们家的那一套来安排她的将来。”
伏见清辉说话的口吻也很平静。
茶室的灯光有些暗,窗外庭院的流水声隐约传来。
“但我认识的结衣,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至于您说的那些环境、教育和责任……”
他停了一下,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晃了晃里面的茶水。
“恕我直言,那些东西,如果成为了束缚她追求幸福的枷锁,那不要也罢。”
这话说得可谓是相当不客气了。
果然,二阶堂优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看着伏见清辉,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这个年轻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缠,也还要……狂妄。
“伏见君,看来你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有很多误解。”
二阶堂优子眼角微微一跳,手指轻轻敲了下茶杯边缘。
随后,她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冷冷开口。
“家族的责任,不是枷锁,而是荣耀。”
“结衣生在二阶堂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便利和资源,自然也要为家族的未来承担起相应的义务。”
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她和服的袖口,隐约露出腕上那串莹润的玉珠手链。
如果他和二阶堂结衣只是个普通朋友。
那她家里的事,伏见清辉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立场去管。
人与人之间,在理念上的分歧是难以弥合的。
但现实是,哪怕不说那雪中送炭的千万円投资,就凭二阶堂结衣隔几天就送便当的这份情,他都没法当做无事发生。
“荣耀也好,义务也罢,那也该是结衣自己心甘情愿去承担的,而不是被你们强加的。”
伏见清辉依旧端坐着,也不去看二阶堂优子。
包间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下窗外若有若无的风声。
二阶堂优子缓缓转过身,她走到矮几旁,重新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番略带火药味的对话从未发生。
她拿起桌上的银质小铃轻轻摇晃了一下,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包间内响起。
很快,障子门被无声地拉开。
一位穿着和服的侍女跪坐在门口,垂首等候吩咐。
“换一壶新茶来。”
二阶堂优子吩咐道,侍女应声退下,障子门再次合拢。
气氛依旧僵持。
二阶堂优子重新看向伏见清辉,打破了沉默:“伏见君,你似乎对结衣的未来很有自己的看法。”
“我只是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伏见清辉迎上她的目光。
二阶堂优子笑了笑:“选择?”
“伏见君,你所谓的选择,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是建立在你那本前途未卜的小说上吗?”
连自己未来都无法保证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尤其是对二阶堂家的女儿。
“我的小说,不需要二阶堂夫人操心。”
“它会不会成功,市场会给出答案,但至少,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伏见清辉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矮几上,十指交叉。
也是在这时,侍女端着新的茶具和热水瓶进来,动作轻柔地为两人重新沏茶。
茶香再次弥漫开来。
侍女退下后,二阶堂优子端起新沏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衣着普通,但那份从容不迫,那份对自己选择的笃定,却让她有些意外。
原以为,一个需要靠女儿资助才能出版小说的年轻人……
在面对她这样的身份和提出的条件时,就算不立刻感恩戴德,至少也会有所动摇。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强硬,甚至隐隐带着一丝……
不屑?
二阶堂优子放下了茶杯,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结衣的世界,和你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
“她可以任性,可以交一些朋友,但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伏见清辉自然听得明白,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对二阶堂结衣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要试图改变什么。
他端起茶杯,也学着二阶堂优子之前的样子,轻轻吹了吹,然后一饮而尽。
新茶的滋味比之前那壶要浓郁一些,带着一丝微苦,而后回甘。
“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如果夫人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这场谈话,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理念不同,立场不同。
“结衣那边,我会派人去接她。”
二阶堂优子看着他站起身,只是补充了一句,并未多说什么。
在伏见清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二阶堂夫人,我的作品,你拭目以待吧。”
把话说完,他便拉开障子门,径直走了出去,没有再给二阶堂优子任何开口的机会。
外面的庭院景致依旧,流水声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
当伏见清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二阶堂优子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茶,送到唇边,却又停住了。
茶已经有些凉了。
伏见清辉……
这个名字,她记住了。
这个年轻人,比她预想的要棘手得多。
原以为只是一只误入上流社会的雏鸟,没想到却是一只不肯低头的鹰。
结衣……
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看人的眼光,有时候真是……
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