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清辉回到公寓之后，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
矮桌上，喝剩下的啤酒罐和零食包装袋还维持着原有的模样，但二阶堂结衣已经不见了。
薄毯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了榻榻米的一角。
伏见清辉对此并不意外，那位夫人既然亲自找上门，自然不会允许女儿继续留在他这里。
只是，不知道她醒来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叹了口气，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安静。
二阶堂结衣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大概是被家里限制了行动，或者暂时被禁止与他来往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伏见清辉将精力重新投入到《国境以南，太阳以西》的创作中。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一天天过去。
隔壁的北条佳奈似乎在新工作中适应得不错，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俩人偶尔在楼道里遇到时，还会聊上几句日常，但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晚在居酒屋的事情。
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五月十五日这一天。
公寓管理员太太一大早就来拍门了，说是有电话。
伏见清辉刚一接起，就听到安井真绪那边传来的，是努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几分颤抖的兴奋。
“伏见君！出来了！第一批书……出来了！”
“日进印刷厂的原田先生刚刚通知我，第一批次的《挪威的森林》已经全部完成，从印刷厂送过来了！”
“数量不多，只有500百本，1000册！”
“是原田先生那边优先赶制出来的，专门用于铺货给我们之前联系好的那些独立书店！”
她的声音比平时略高，语速也快了一些。
伏见清辉握着话筒，心中也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动。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他挂了电话，迅速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与安井真绪汇合。
两人约在日进印刷厂的门口碰面。
当伏见清辉赶到时，安井真绪已经等在那里。
她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职业套装，头发也一丝不苟地盘起，和平日里一样干练。
安井真绪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让她因早起而略显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伏见清辉。
依旧是那副镇定淡然的模样，有时候让她感到安心，有时候，却又觉得有些难以捉摸。
厂门很快打开，原田隆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伏见先生，安井小姐，早上好，让二位久等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原田先生早。”安井真绪笑着问道，“书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是的，500本，都已经打包完毕，放在待发区了。”
原田隆治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两人往厂区内走。
印刷车间的机器轰鸣声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混合着油墨特有的气味。
几名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正推着小车，搬运着一摞摞印好的纸张，神色匆忙。
待发区位于厂房的一角，光线有些昏暗。
十几个大小一致的纸箱整齐地堆放在那里。
纸箱的侧面用黑色马克笔简单地标注着“挪威的森林”和“500”。
原田隆治指着这些纸箱：“伏见先生，安井小姐，这就是贵作了。”
“我们加班加点，总算是按时完成了这批优先订单。”
他对这笔订单确实很上心。
不仅仅是因为伏见清辉的豪言壮语，也因为安井真绪的专业和认真，让他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一次玩票出版。
他甚至亲自盯了几个关键的生产环节，确保这批书的印刷质量能达到标准。
万一，这个年轻人真的创造了奇迹呢？
安井真绪走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纸箱。
红与绿，那大胆而鲜明的封面色彩，即使在仓库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她拿起一册，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厚度和封面覆膜的光滑。
油墨的气味很正，没有廉价印刷品常有的刺鼻感。
“原田先生，辛苦你们了，质量非常好。”
安井真绪仔细检查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伏见清辉也拿起一本翻看着，和样书的品质保持一致，也是非常满意。
就在这时。
旁边传来两个人的嗓音，似乎是工人们聊天。
“这批小单子总算能清走了，下一批大单马上就要进来了。”
“就这么点东西，还专门占个位置，真是……”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什么书，印这么点，原田先生这几天盯得可紧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恰好处于伏见清辉一行人能听到的程度。
安井真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自然听出了那些工人话语中的轻慢。
虽然她早已离开讲谈社，不再是那个手握大社资源、被人高看一眼的编辑。
但这种被人当面小瞧的感觉，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他们轻视的，是她和伏见君倾注了如此多心血的作品。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咳咳，山田君，松本君，麻烦你们过来帮个忙，把这批书搬到门口，客户的车马上就到了。”
原田隆治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打断那两个工人的议论。
“不好意思，厂里最近订单比较多，地方有点紧张，让你们见笑了。”
随后转向伏见清辉两人，抱了句歉。
那两个工人这才注意到原田隆治和客户都在场，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原田先生，我们这边还有别的急活呢，这几箱东西，让他们自己搬不行吗？”
其中一个年轻工人嘟囔了一句，显然对这种小事还要麻烦他们感到不满。
“这是公司的规定，客户提货，我们有义务协助装卸。”原田隆治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快点动手，别让客户等急了。”
他虽然只是个业务员，但毕竟是前辈，在这些年轻工人面前还是有些威信的。
两个工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开始不紧不慢地搬运那些纸箱。
很快，十几个纸箱被搬到了仓库门口的空地上。
安井真绪租来的那辆白色小型面包车也准时开了过来。
司机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年轻人，看到这么多货物，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往车上搬。
原田隆治也亲自上手，指挥着装车的顺序和位置。
装车的过程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当最后一箱书被稳稳地放进车厢，原田隆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伏见君，安井小姐，数量都核对无误了，这是出库单，请你们签收一下。”
他递过一张单据。
安井真绪仔细核对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原田先生，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她由衷地感谢道。
无论如何，原田隆治在这批书的生产过程中，确实尽心尽力。
“应该的，应该的。”原田隆治摆了摆手，“希望这些书能有一个好的销量，我也期待着后续的加印订单。”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两个还在看热闹的工人。
如果这本书真的火了，那他原田隆治，也算是慧眼识珠，为厂里拉来了一笔大生意。
到时候，看谁还敢小瞧他，小瞧这个自费出版的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