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香把秦渡厄的举动尽收眼底,她盯着这江湖传说中的黑道恶煞,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梁栋清楚秦渡厄这里说得确实是实情,本朝的军户不但要承担种田、操练、出巡、筑城、征战等繁重的劳役,还要被上司随意差使为奴为仆,地位之低下,连种地的农夫和匠户都不愿意和军户联姻,嫌他们穷贱。许多军户穷困潦倒,有的卖地卖女还债,有的不惜自残身体躲避服役,有的举家潜逃。但卫所的官员们对此视而不见,心思全在如何克扣朝廷拨下来的军饷和侵吞军户的家产,少数像秦渡厄这样正直的武将,因为不愿同流合污受到同僚和上司的排挤打击,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他忍不住痛骂道:“我朝才立了不到百年,如今已将不是将,兵不像兵,人不是人、、、、、、贼也不是贼!”最后这句话却是他冷静下来补了半句。
花齐嫣叹口气道:“梁大哥,我如今有些认可你做贼了,贼比这些官军好多了,至少无拘无束,不受坏人欺负。”她又问:“秦先生,那后来这大坏蛋蒋龙城是不是被那御史的狗头铡给咔嚓了?”她狠狠做了一个“狗头铡”的动作。
秦渡厄摇摇头道:“此案复杂就在,案中又有了案。杨寡妇提交给御史的证物,有蒋龙城事先送给她做报酬的五十两银子。御史辨认出这银子乃是假冒的官银,如此又牵扯出一桩江西官场勾结的私盗矿银案。”
秦渡厄轻轻叹道:“这位御史刚想继续查办江西的私盗矿银案,不料蒋龙城忽在狱中服毒自尽,就连郑光祖也突然暴毙而死,这假官银的案子线索彻底就断了。紧接着朝廷连发两道谕旨,催促御史立即去巡按河南、山西两省,不得延误,御史无奈只能就此匆匆结案,赶赴山西上任。”
梁栋深吸一口气道:“竟能说动当今皇帝将御史调走,来一招釜底抽薪,这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
沐清香也叹道:“世上难得有这样的好官,可惜也斗不过这满朝的贪官污吏。”
秦渡厄点点头,皱眉道:“这位御史赶到山西后,又被朝中的奸党安了个莫须有罪名,抓他下到大理寺判了死刑。”
梁栋、花齐嫣和沐清香三人都“啊”一声,沐清香皱眉道:“这世上果然是清官难进,奸佞易行!”梁栋气愤道:“哪朝哪代都是奸人当道,那御史就这么蒙冤被杀了吗?”
秦渡厄看向梁栋,笑道:“小飞,这事你爹从来没和你提起过么?好一个盗圣!你爹不知使什么手段,从几个有威望的藩王那讨得替御史求情的联名信,又翻进皇宫,连同百姓的申诉状子一起放在皇帝的案头,那时晋、豫两省的百姓听说御史被下狱之后,群情激愤,不少百姓不远千里,赶到北京要求朝廷释放这位御史青天。皇帝碍于民情汹涌,这才下令将御史从死牢里释放出来。”
花齐嫣轻拍手道:“好啊!”她钦佩地望向梁栋,格格笑道:“你们这些飞贼也能做这等好事!”
梁栋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他这“爹”竟做出这么大事来,只好胡乱搪塞道:“我爹、、、、、、他老人家做事向来独行独往,回来也从不向我和娘吐露什么。”
秦渡厄赞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你爹盗圣的威名就此在京城传开,皇帝对你爹深为忌惮,事后不但斩了当朝值班的御卫,更派了一位深藏皇宫里的神秘太监高手去追杀你爹。应该是这太监寻上门来打伤了你娘,让你从小得了这怪病,你爹为了给你治病,带着你娘和你遁出关外,就此在江湖上没了踪迹。”
梁栋眼前浮现出南京都督府里的颜公公那张脸,还有那如锯子拉扯朽木般渗人的声音,心头莫名的惊慌,暗道:“不会这么巧吧?颜公公说他十多年前曾和鹞鹰交过手,莫非秦渡厄说得大内太监高手就是他?”
秦渡厄看梁栋仍在沉思中,又看沐清香和花齐嫣两女忽而望着自己,忽而望着梁栋,他挠挠头自嘲苦笑一声,嗟叹道:“人生的际遇如杯中的酒般,喝到嘴边烈,咽到肚里又苦,吐出来又觉得心酸,这么多年藏着捂着,难受起来肝肠像是被拧得快断了几百上千次。”说到这,他狠狠拍了一下墙壁,却跟着痛哼一声,原来是牵动了刚才被沐清香咬肿的半边肩膀。
沐清香脸微微一红,关切地望着秦渡厄,心怀歉疚,低声道:“秦先生,我刚才、、、、、、咬疼你了、、、、、”
“不碍事不碍事,”秦渡厄看她开口关心自己,连连摆手,忍痛哈哈低笑几声,故作轻松道:“这次遇到你们,我说出来后忽然觉得好痛快,好轻松,可能是遇到了故人之子,也可能是、、、、、、。”他说到这,忽然住口不言。
梁栋瞟见秦渡厄看了沐清香一眼又转过头去,心道:“这秦渡厄,不会是喜欢上沐女侠了吧?他肯把自己的悲惨往事说出来,固然是因为遇到了我这假冒的故人之子,但大部分原因是沐女侠、、、、、、沐女侠确实如那坚列参所说,天生有种勾魂夺魄之美,偏偏性子又外冷内柔,让男人爱慕追求之心油然而生,但不知为何她对魔教的人纠缠不清,有机会我倒要问问她。”
沐清香见秦渡厄看她,已知其意,不由脸色微红,掉转头看往别处。
秦渡厄尴尬笑笑,把重剑轻轻一弹,脸色恢复了豪气干云,他笑道:“不说了不说了,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们再玩个别的。”
花齐嫣忙道:“不行,沐姑姑还没输过呢,梁小子我还没逮住机会好好审问他一回!你们看他此刻做贼心虚的样子。”
梁栋嘿嘿而笑,四人又一番出拳,这回也巧了,输得正是沐清香,而梁栋则是最后的赢家。
梁栋看着沐清香,轻声道:“在下这问题可能有点刁难,沐女侠若不想回答,可以选择、、、、、、”
沐清香脸色平静,淡淡道:“鹞飞儿,你问吧,嫣儿这游戏本就是为我而来。”说罢转头,用指头捏了一下花齐嫣脸蛋,微微笑道:“鬼丫头,是不是?”
花齐嫣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搂着沐清香腰,格格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我们天地盟第一大美女。”
梁栋望着沐清香,诚恳说道:“沐女侠之前误会小子,说我无意使出来那招是魔教的千手无空,又说我师父磨镜先生是魔教中人,小子好奇,冒昧想问问沐女侠和那磨镜先生以及魔教到底有什么纠葛?”
梁栋说完,其他两人都看着沐清香,只见沐清香刚才强装镇定的脸上,此刻颜色已白里发青,青里又泛白,她簇眉紧锁,皓齿轻咬着唇,略张不张,目光中隐隐带泪,这副潸泫强忍、楚楚动人的样子,让人看了又怜又痛。
梁栋吓得举手道:“沐女侠,就当我没问好了。我们再玩过。”
沐清香轻轻摆摆手,低头凝思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眸从梁栋、秦渡厄和花齐嫣脸上依次扫过去,仿佛下定了决心,低缓着声道:“对不住大家,尤其是秦先生,我刚才中毒后,幻觉又把我带回到那段可怕的回忆里,勾起了我的憎恶、仇恨、恐惧、、、、、。”
梁栋看沐清香神色庄严,话中颇有深意,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感觉她接下来讲得故事,会编织成一道大网,把听故事的人都网罗其中。
沐清香轻叹一声,继续道:“我讲得这个江湖旧事,曲折、离奇得让人感到残忍和无奈,故事中的主角,命运从始至终扼紧了他的喉咙,痛苦和恐惧又会转瞬即逝,因为邪恶如同海水,会淹没、吞噬掉一切罪恶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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