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毒牙噬咬般的剧痛。阴寒煞气侵蚀的灼烧感与骨髓深处的寒意交织,手臂肉眼可见地肿起一圈,乌黑的煞气脉络在皮肤下缓缓蠕动,看起来狰狞可怖。
孙猎户看着毛石那条几乎废掉的手臂,眼神惊疑不定。
他麻利地剥下幽影狼皮,又费力地从狼尸上剔下最坚韧的脊骨,语气急促:“你这伤,不寻常!煞气入骨!寻常草药根本没用!”
他把血淋淋的狼皮和脊骨塞给毛石,又抓出一把晒干的银纹草,用一块破布胡乱包了塞进藤筐:“赶紧下山!找个懂行的老药师或许有救!我先回村找你爹!你这……”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拖着带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快速朝山下奔去,诡异的矿洞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毛石坐在冰冷的黑石上,右手里依然死死攥着一样东西。
那是他从石缝里抠出来的——几缕如同枯死蛇筋般的灰黑色根须,连着一点点微小的、硬邦邦的、同样灰黑色的块状物,大概是那小草的根结。根须上,裹满了滑腻腥臭的黑泥。
左臂上每一次剧痛袭来,丹田深处那片死寂的枯脉便会应激似地抽动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在枯脉核心挣扎着,试图抚平那沸腾的煞气,却如同杯水车薪。
他艰难地抬起眼,目光投向几步之外那个幽深、散发出无边阴寒与死亡气息的矿洞入口。风从洞口吹过,带着凄厉的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那里面有更大危险,本能催促他远离!
但……
丹田枯脉那微弱却顽固的悸动,连同掌心那冰冷根须带来的奇异吸引感,在拉扯着他,不能走……至少不能这样走!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窜了出来。
他将那团裹着污泥的灰黑色根须紧紧攥在手心,冰凉滑腻的触感带来一丝诡异的心安。他强忍着左臂撕裂般的疼痛,拖着伤腿,一步步退回到之前那株诡异灰草生长的石缝旁。
那石缝狭窄阴暗,靠近矿洞口,地面积着一层湿冷的黑泥,散发着浓重的腐土腥臭。他费力地弯下腰,用没受伤的右手,在冰冷湿滑的黑泥上疯狂地扒拉、挖掘!
矿坑深处的风呜咽着灌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他汗湿的背上。
指甲很快劈开翻裂,黑泥混杂着沙石嵌入伤口,钻心地疼。但他不管不顾,用手指在冰冷死寂的泥土里疯狂刨动。淤泥、碎石块,甚至是腐烂的草根和不知名的小型兽类白骨残骸被他抠挖出来,丢在一边。
挖得越深,土壤颜色越深,那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腐死气也越加浓烈。指尖触碰到的东西也更加冰冷、坚硬,有时是冰冷的矿屑,有时是更坚硬的石头碎块。
不知挖了多久,他终于在那冰冷的泥沼深处,触碰到了几块不一样的碎块。比周围的泥土更冷,触手像是摸到了凝结的阴气,质感像是某种……被侵蚀了无数年的骨片。
这就是让枯脉产生反应的东西?
他吃力地从泥浆里抠出三四块指甲盖大小,质地酥脆、如同腐朽黑骨般的碎砾。顾不上污秽,将它们和那几缕灰黑色的根须一起,死死攥在鲜血淋漓的手心。
那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过皮肉直渗入骨!
够了,死亡的警兆疯狂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不敢再停留,咬着牙,拖着那条被煞气侵蚀、剧痛难忍的左臂,也顾不上藤筐,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冲下荒坡。那几块冰冷碎砾,紧紧抵在掌心,那枯脉微弱的气流终于开始抵消部分阴寒煞气。
……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柴门,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草药辛辣味扑面而来。毛石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被早已等在门口、焦急万分的孙猎户一把扶住。
“石头!快!让李药师看看!”孙猎户连拖带拽,把他按到屋里那张唯一完整的破木凳上。
小小的土屋,挤满了人。
邻居老王头的婆娘攥着一把刚洗干净的银纹草,脸色煞白。李药师,村里唯一粗通医理的老人,头发花白,枯瘦的手指正按在毛老爹瘦骨嶙峋的手腕上。
老爹躺在破炕上,整个人蜷缩得像只虾米,脸上是死人般的蜡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只有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地上,一摊暗红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触目惊心。
“他爹……不行了……”老王头的老婆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刚……吐了好多血……昏死过去了!孙哥带来的那点灵草粉……吊不住……”
李药师枯瘦的手从毛老爹腕上移开,深深叹了口气,皱纹沟壑的脸上布满凝重和无奈:“煞气冲心,已是弥留之际。除非有真正的灵丹妙药,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思。
冰冷的绝望,瞬间冻僵了毛石的四肢百骸,甚至压过了左臂那蚀骨的剧痛!
他看着炕上气息奄奄的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灰败死寂。孙猎户带来换命的消息,幽影狼的煞气……所有这些,换不来爹的一口气!
那他这废脉,这条胳膊,他拼了命抠来的这几块冰冷的烂石头和野草根……还有什么用?!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无尽悲愤的邪火,猛地从胸腔炸开!
“呃……啊——!”
毛石喉咙深处,爆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他猛地挣开孙猎户扶着他的手,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如同疯魔!
他没有去抓地上李药师带来的破旧药箱,也没有去看邻居婆娘手里洗干净的银纹草。那只染满污泥和自身鲜血的右手,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颤抖着,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猛地将一直死死攥在手心里的东西——那几缕灰黑扭曲如枯蛇根的根须,那几块冰冷乌黑如同腐朽骸骨般的碎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塞向干裂嘴唇。
“石头!你疯了?!”孙猎户骇然失色,伸手要拦。
老王头的婆娘,一声惊恐的尖叫!
李药师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
太晚了!
冰冷、滑腻、混杂着浓重血腥、淤泥腥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矿洞深层死寂气味的异物,狠狠撞开牙齿!
毛石猛地一仰头!
“咕……呃——”
喉咙不受控制地一阵剧烈痉挛翻涌,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感,带着浓重腐败腥气的淤泥味直冲天灵盖,他眼前一黑!
“呕——!”
剧烈的呕吐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然而,就在那东西滑过喉咙,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就在那股胃部痉挛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胃里所有东西都顶出来的极限之时,丹田深处,那片死寂的枯脉被彻底惊醒。
那一丝丝极度精纯,却又蕴含着剧毒腐蚀性的阴寒死煞之气,被这骤然张开的枯脉漩涡,蛮不讲理地截断、拉扯、吞噬!
毛石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身体在呕吐前倾的动作中僵住了,胃里那股疯狂搅动喷涌的恶心感瞬间……平复了下去。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扼住了他痉挛抽搐的胃,硬生生将那呼之欲出的呕意按回了肚子深处。
极其诡异的暖流与冰冷交织的错乱感,猛地冲入他的身体核心,释放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带着难以言喻冰寒属性的……生机。
一部分冲向了胃部,蛮横地镇压了那翻江倒海的痉挛和呕意;另一部分,却顺着经脉,猛地撞入了被幽影狼煞气侵蚀、正疯狂肆虐的——左臂。
两股同样冰冷暴烈、属性却略有差异的力量,如同两条冰龙在左臂狭窄的经脉血肉中轰然对撞。
“噗!”
毛石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剧烈地一晃。他能清晰地“听”见体内发生的恐怖角力。
枯脉如同一个原始凶悍的熔炉,疯狂吞噬分解着那口泥泞异草根带来的原始死煞之气,将其碾碎炼化。转化的冰寒生机,一部分强行镇压着胃囊的造反,另一部分则源源不断涌入左臂,与那幽影狼留下的煞气搏杀。
这过程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呃……”毛石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蜷缩起来,整个人抖成一团。
“石头!”
“天呐!李药师,快看看他!”邻居婆娘又惊叫起来。
李药师惊疑不定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剧烈颤抖的毛石,又看看炕上气若游丝的老爹。他蹲下身,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试图去搭毛石剧烈起伏的脉门。
指尖刚触碰到毛石滚烫又冰冷的皮肤——毛石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被剧痛和呕吐折磨得涣散的眼睛,此刻竟亮得吓人。他死死地盯着坑上半死不活的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血丝从破裂的嘴唇渗出。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爹……等我!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仿佛要撕裂胸腔。在众人再次惊骇的目光中,他在地上扒拉了一下,竟抄起一小块之前剧烈挣扎中掉落在地、被泥土掩盖的灰黑色根须碎片。
他再次塞向自己嘴唇。
“你!”李药师的手僵在半空,老脸震惊到无以复加。
毛石紧闭双眼,喉结剧烈滚动!
“咕咚!”
这一次,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丹田枯脉爆发出的漩涡更大,吸力更猛,它裹挟着之前镇压胃囊后的余力,像一股狂暴的极地寒流,顺着经脉直冲左臂,以更加汹涌澎湃的姿态,撞向那残余的幽影狼煞气!
“啊——!”
毛石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炕上气若游丝的毛老爹,那蜡黄脸上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像被这屋内的滔天痛楚惊醒了一瞬灵魂,又或者是……感受到了某种绝望又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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