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引气入丹田

换源:

  这些细若游丝的冰冷气流,从枯脉核心挤出的瞬间,就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口,艰难地、却又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堵塞的经脉缓缓地渗透进去。

这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

就像有万根冰凝的钢针,同时捅进枯竭堵塞的经脉,然后在黏连淤塞的血肉间,用最蛮横的力量,一寸寸、一丝丝地向前钻探、开拓。

“呃——!”毛石在冰冷的潭水中剧烈弹动、痉挛,指甲深深抠进岸边的湿泥里。

那些冰针般的气流,正沿着他小腹丹田附近一条早已僵死、干涸得如同枯树皮的脉络,缓慢而坚韧地……向前……蠕动!

每一次冰针的推进,都像是在撕裂他早已冻僵的生命。

但同时,一种微妙的“通畅”感,伴随着那丝丝冰流的渗透蔓延,极其缓慢地……滋生出来。

像是千万年未曾被阳光照射的深渊冻土,被第一缕微弱但实质的风拂过,带来一种近乎死亡的……活气。

“哗啦!”

他终于挣破水面,拖着几乎被冻僵的残躯,狼狈不堪地爬上岸。

趴在冰冷彻骨的鹅卵石滩上,剧烈地咳嗽、呕吐。冰水和胃液混着血丝被倒逼出来,整个人蜷缩成虾米,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

左臂依旧是沉重的冻肉,剧痛依旧折磨神经,但那条被冰针凿开的细微“通路”,却在体内留下了一线冰冷的……痕迹。

终于活下来了,但也是用命换来的。

冰冷的心跳如同战鼓,敲打着冰封的胸膛。他挣扎着坐起,抹掉脸上冰冷的泥水,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扫向崖沟旁那几丛叶子边缘闪着银光的植物。藤筐里还躺着那条死蛇。他没有再去挖掘银纹草,只是死死地盯着它们。

爹的时间不多了,撑不到他挖够草再晒干换灵粉。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占据脑海:吞下去!把这些药草直接喂给爹!让那丝枯脉之力……或许……也能帮爹?

……

拖着如同灌满冰铅的身体,毛石跌跌撞撞冲回白石村那间死气沉沉的小土屋时,日头已快爬上山岗。

“石头!”守在门口的孙猎户眼尖,一把扶住他。

触手一片刺骨的冰冷滑腻,再看毛石那张青白交加、毫无血色的脸和肿得乌青发亮的手臂,孙猎户的心沉到谷底。

“药……”毛石喉咙干得像火燎,从牙缝里挤出字眼,颤抖着手指伸向藤筐里那把带着露水的银纹草。

“这……生吃?”孙猎户愕然。

老王头的老婆端着半碗稀薄的米汤从屋里出来,闻言吓得手一抖。

李药师从屋里快步出来,正看见毛石挣扎着要去抓那把草。老头脸色陡变:“胡闹!生药既猛又毒,别说吊命,顷刻便能要命,快进去看你爹!”

毛石像没听见,沾满泥血的手抓住几片最肥厚的银纹草叶子,就要往嘴里塞。他似乎想嚼碎了再喂给爹。

“拦住他!”李药师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孙猎户一把攥住毛石的手腕!

就在拉扯的瞬间——炕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最后一口呼吸般的叹息,随即是“噗”的一声轻响!

一片暗红色的,带着凝固黑边的血沫……从毛老爹紧闭的嘴角无声地涌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腥气瞬间弥漫房内!

“爹!”毛石目眦欲裂。

所有的坚持瞬间崩溃,他猛地挣开孙猎户的手,扑到炕前,那几片银纹草叶从他的指缝间滑落在地。

老爹蜡黄的脸如同一张破败的纸,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嘴角那缓慢涌出的暗红血沫,诉说着生命最后的流逝。

那血……又黏又稠,像放了一百年的酱油。

冰冷的绝望,瞬间吞噬了毛石最后一点力气。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抵着坑沿坑洼不平的泥皮。身体里的剧痛、冰冷、麻木都化作了无尽的黑暗,要将他的灵魂也拖进深渊。怀里贴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和草根碎块,也再给不了他一丝冰冷慰藉。

爹,唯一相依为命的人……就要没了。

枯脉那艰难开辟出的细微冰流,在死寂绝望中,也似乎停止了可怜的蠕动,重新沉入黑暗。

……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小小的白石村。

毛家土屋里燃着一豆残灯,灯油即将耗尽,昏黄的光跳动着,映照着炕上气息几乎断绝的毛老爹和跪坐在地、如同泥塑的毛石。

老王头的老婆和孙猎户早已疲惫不堪地离开,约定天亮再来看。

李药师留下几包最不值钱的安神草药粉,也摇着头踏进浓黑里。屋里只剩下压抑到极点的死寂,以及毛老爹那越来越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油灯的火苗挣扎灼烧着,光影在土墙上画出巨大而飘摇的影子。

毛石跪坐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动不动。左臂的剧痛仿佛已离他远去,身体的冰冷也化作与黑暗一体的沉寂。枯脉开辟出的那丝微弱冰冷的“气”流,在极致的绝望与疲倦下,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蛰伏在那片深渊般的死寂里。

失败了吗?

用命换来的这点东西,终究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苍白麻木的脸,视线落在炕上那随时会熄灭的火苗上,又缓缓移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片死寂中,枯脉深处那点原本因吸收矿洞碎砾与灰草根而微弱的“墨滴”,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他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墙,闭上干涩灼痛的眼。

太累了,身体和灵魂都像被那潭水和吞噬掏空了。

意识在寒冷与疲惫中不断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极其轻微但极其清晰的异动,如同细针般刺入了他昏沉的心神!

嗡——

是体内,是丹田深处,那片死寂的枯脉核心!

就在他心神彻底松懈、陷入半昏迷状态、连那股细微冰流都彻底陷入沉眠的瞬间——那片如同凝固墨滴的枯脉核心,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

收缩,像心跳?但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在呼吸!

就在那极其微弱的收缩瞬间,同时有一股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吸力骤然产生!

这股吸力,极其微弱。如同婴儿寻找奶嘴的本能吮吸,它极其短暂,出现即消失。

但它并非指向毛石身体深处,而是……指向了他身外这片死寂沉沉的冰冷泥地,指向了土墙上跳动的、即将熄灭的微弱灯火,甚至穿透了薄薄的土墙,指向了外面浓黑的夜空!

空气似乎……极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如同石头投入绝对静止的深潭,荡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枯脉深处那股沉眠的细微冰流,在这一丝吸力掠过其“路径”时,极其微不可查地……“活”了一下。像是被水流带动的死水落叶,极其短暂地向前……漂浮了一丝丝距离?

毛石猛地睁开眼,原本死寂的瞳孔骤然收缩。

嗡——

那股微弱的吸力,第二次出现了!

依旧短暂得如同幻觉,这次他能清晰感觉到,随着那核心的微弱搏动,以枯脉为中心,仿佛展开了一个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旋涡口”!

旋涡口极其微小。

但其辐射开的微弱力场,贪婪地“捕捉”着四周环境中某种极其……稀薄、混乱的东西!

比如——那从门缝、窗缝钻进来的、丝丝缕缕冰冷的地气寒流!

比如——土墙上那跳跃油灯所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光和热!

比如——窗外深夜里那些几乎不可察的、草木枯死的腐朽气息!

这旋涡并非吞噬,更像是……触碰、吮吸,一丝丝一缕缕地,将那些极度混乱稀薄的能量碎片,隔空抽入核心。

毛石屏住呼吸,惊骇中带着一丝明悟。

他慢慢抬起沾满泥土血迹的右手,颤抖着,极其谨慎地……探向身旁冰冷的地面。

他拨开散落的干草和泥土,那里……是靠近墙体下方的一块青石,平时总是比其他地方更阴冷。

他的指尖,缓慢地……悬停在那块冰冷的青石表面一寸之上,并不落下。

嗡——

枯脉核心那微小到极点的搏动再次传来,无形的微弱吸力也紧跟着出现。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枯脉的吸力掠过他悬空的手指下方那块冰冷青石的刹那——一缕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灰色雾气,或者说是一股阴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意”,被那无形的吸力拉扯着,从青石表面极其微弱的渗透出来。

这股地阴寒气刚一接触空气,便如同飞蛾扑火般,主动流向那悬在上方的指尖,然后……一丝丝地没入毛石悬空的手指皮肤之下。

冰凉,如同最细小的冰针!

但这丝冰凉入体后,并未带来痛楚,反而径直被枯脉那微小的旋涡口所捕捉、吞没。

这一次,毛石甚至清晰地“看”到了枯脉的细微变化——随着那丝极其微弱的地阴寒气被核心消化吸收,那核心仿佛……凝实了极其细微的一点。

而,沉睡在附近经脉中的那股细微冰流,也像是被注入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极其缓慢地……又向前蠕动了一丝丝。虽然还是无法真正运转周天,但那股冰冷的沉重质感,更加清晰了一点点。

引……是引气?!

他脑中轰然作响。

枯脉,在自动汲取天地间混乱驳杂的能量。

不再是自毁式的吞咽毒药!而是如同本能呼吸般的,被动……吸纳?!

虽然极其微弱,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这的的确确是在引气,并且是以废脉之身!

一股冰流瞬间冲击着他的脑海,枯脉的搏动,吸收地阴寒气的奇异景象,还有……那悬浮的手指点落处!

等等……点落?!

毛石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还悬停在冰冷青石上方一寸的指尖下方——那块原本冰冷潮湿的青石,在失去那丝被枯脉吸走的地阴寒气后,表面虽然依旧冰凉,但在昏黄油灯的微光下,隐约透出一种极其细微的灰败。

像活树的皮,被瞬间抽干了生机。

连石头上那点微弱的光泽,都暗淡了下去。

枯脉在吸走那些混乱能量的时候,会同时吸走附着物体的……生气?!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枯脉……到底是什么怪物?

但紧接着,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压过了惊骇。既然能从石头吸……那么……那些蕴含微弱灵力的药草呢?!

爹……爹还有救!

他猛地回身。

猩红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几片掉落下来的、沾着露水的银纹草叶。这草是爹唯一的希望,也是他验证这希望的唯一试验品!

再没有犹豫,他伸出那只沾满泥血的、掌心伤口深处带着诡异灰黑死气的右手,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悬空,覆盖在距离那几片银纹草叶片上方一寸处。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他努力地屏住呼吸!

凝神、聚意!

不是操控!而是……去感知、去引导,如同引导溪水流向干裂的土地,去感受丹田枯脉核心那微弱的律动,去等待!

嗡——

那冰屑搏动般的律动再次传来,微弱的吸力也随之扩散开。

就在这吸力穿过悬空手掌,掠过下方银纹草叶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极其清晰的、充满草木生机的绿色光点,如同被无形的引力撕扯,从银纹草叶的银纹脉络中被强行抽取出来,凝成一丝比头发丝细百倍的淡绿细线。

这缕纯粹得多的生之气息,被枯脉的引力捕获,主动朝着悬空的手掌流去,顺着毛石掌心的伤疤和细微毛孔……一丝丝地钻了进去!

冰凉、舒畅,带着点点草木的清新生机。

与他体内枯脉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但又同样被他丹田的枯脉旋涡,轻松、毫无阻碍地……吸收了!

这一次,毛石的感觉更加清晰。

随着这一丝蕴含真正草木生机的、微弱灵气的融入,枯脉核心那片“墨滴”仿佛被注入了活水。

虽然只是极其微量的活水,却瞬间让那墨滴核心变得极其……“活跃”,收缩的幅度甚至更大了一丝。同时,蛰伏在经脉中的那股细微冰流,仿佛被清泉滋润,在冰冷生机的推动下,极其活跃地向前窜动了一大段距离。

引……我把它引入丹田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吸收转化后的冰冷气流,终于艰难地、却无可置疑地……流入了丹田最核心处,那个本该是气海、却早已枯死的地方!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气流……

虽然它依旧冰冷沉寂,与任何功法典籍中描述的温润灵气都截然不同……

但它,的确存在!

如同冰河深处艰难凝结的第一颗冰晶,沉在了这片曾经死寂的海眼最深处,它在那里艰难地旋转、凝聚,散发着微弱到极致死寂寒光。

引气入丹田!

他!

毛石!

枯脉废物!

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在生死的边缘……在绝望的压榨下,完成了这不可能的一步!

凝脉境!一层?!

狂喜如同冰封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冲垮了毛石最后的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狂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炕上气若游丝、口角还在缓缓渗血的爹!

“爹!”

一声嘶哑凄厉,却蕴含着前所未有希望、疯狂的嘶吼,撕破了死寂的土屋。

他猛地伸出那只沾满灰黑死气的右手,不再犹豫、迟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戾,一把抓过地上那几片银纹草,甚至来不及拂去上面的泥土,直接朝着爹干裂的嘴唇塞去。

“住手!”一声凄惶的尖叫!

老王头的老婆,被惊醒冲过来!

孙猎户也闻声撞开门冲入,便见到毛石状若疯魔,要把生药塞进昏迷不醒的毛老爹嘴里,顿时肝胆俱裂!

李药师惊恐的声音紧跟在后:“生药猛毒!毛石,你……”

一切都来不及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