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贯日陷落,福神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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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天净兮丽三光,彤庭曙兮延八荒。

朔风萧瑟,这是魏前在观星台的第二十二个秋天。

不巧的是,观星台的俸禄也如同这股从盛夏而来的朔风般,从十年前的冬季述职的时候就一降再降,直到现在,魏前这个观星台的星官执事一年不过四十五两白银。“连包个小蜜都不行!”

魏前不由的心头一怒,随即心中又充满了委屈:“早知道十年前就不听那死老头的忽悠,接手这烂摊子,我那些同科同乡,现在都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几房了。”

也不怪朝廷里有人嘲讽这个星官和这个观星台是“苞谷面糊——没油水”。

甚至有的时候星官们想贪污枉法一下都无计可施,天天看星星,到最后除了观星台的自己人,也就只有逢年过节会有一两位后宫嫔妃遣些老太监过来,预测一下来年的运势,看能不能与正宫那位扳扳手腕,努力生出个带把的,待那病恹恹的太子被咒死之后,自己就可以坐上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的位置。

可指望从这些老太监身上剥出一二油水,倒还不如指望天上的星星掉下来变成银子呢!

“那群老王八,一个个囤钱的架势比当初躲劳役闹着进宫还积极,想着老了以后可以买个儿子之类的养养,装模做样的延续血脉,也算尽了儒孝,呸!可笑,当初割的时候咋不摸着先父先母的墓碑下手呢!”当然,不只是星官们这么想,连他们的执事魏前大人在三年一次的年终述职结束后,公公们宣读完降俸决定时内心也是这么想的。

噫,这用来观测天苍穹窿的观星台,终是沦为街边算命般的存在,谁让如今的年历都给儒院去做了,这观星台,除了每天看看星势,确实没多大用处了。

然而不寻常的是,就在刚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李公公火急火燎的乘轿至观星台,告诉这个鸟都不愿意拉屎的地方,当朝皇帝将要亲临此地了。

并且马上就到,并且非常急。

什么!陛下亲访?有没有搞错?底下众人窃窃私语,忙着点头哈腰,站在一旁的魏前也是一脸茫然兼惊吓。

废话!这能不是惊吓吗?难不成是惊喜?

要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几个正常人来拜访过的观星台现在居然要迎接皇上,量谁晓得此事怕是都要惊掉了下巴。

魏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李公公,转身一脸激动的抖动着好不容易蓄起的胡须,用力拍了一下旁边的侍卫,大声喊道:“都听见了吧!皇上要来了!这指不定是我们观星台翻身的……”还没等魏前说完,众人就一哄而散,该打扫的打扫,把几年没换过的日历换成新的;该收拾的收拾,把买的宫内秘史从桌上撤到隐秘的角落里;魏前端坐在观星椅上,淡然的看着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没等他回过神,立在一旁的某位星官悄然上前低声道:“大人,您买的那些小曲儿还堆在柜子里……”

魏前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跑向占星台。刚跑到门口,突然回头破口大骂:“王二你这个杂碎,我就知道你没个正经样子,说!我之前买的那些是不是都被你藏去了!”

可魏前刚回到占星台,没等他收拾完那些淫词艳曲,正门口突然马蹄声急,紧接着传来一声尖细嗓音:“皇上驾到!”,魏前深吸一口气,来不及整理桌子上的最后几本,便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绿色常服,扶了一下自己的乌纱帽,努了努嘴巴,又不放心的拍打了自己的脸,这才急匆匆的往正门口的星厅走去。

这才刚走到星厅后直达占星阁的宽道,还没待魏前反应过来,眼前兀然的出现了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急匆匆的往他走来,这阵仗,就连自家那三岁小孩都知道,皇上就在前头,马上就到眼前了!

魏前急忙刹住脚劲,直接一口气跪下,一边行着九叩之礼一边大声且行云流水的喊着:“卑职观星给事中郎中,魏前,叩见陛下!不知陛下所为何事,但请陛下言说,卑职定当赴汤蹈火,在所……。”

还没等这位观星给事中郎中念完心中的腹稿,那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就径直走了过去,似是没有人看见这位清廉忠诚的执事,紧接着,后面又跟着一大批禁军分成三列,鱼贯而入,直至停在已经完全茫然的魏前身前。

“烦请给事中郎中大人让一下路,末将还须率领禁军护卫陛下的安全。”领头的一位青年将领,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跪着还挺端正的观星台给事中执事,魏前赶忙起身,一脸赔笑,歉着身站起来,小心翼翼的站至墙边,慌慌张张的说:“抬举了,抬举了,大人您请,您请。”青年将领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手下的人继续跟着前面的人群,随后又朝魏前拱手道:“好像陛下已经先一步至占星台了,你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魏前一呆,楞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接着左手盘绕着拎起袖筒,右手提着腰带,又急匆匆的跑回占星台。

刚跑回占星台,魏前就看见远远的高台之上,一位身披龙袍,脚踩祥云靴,头戴华冠的中年男子伫立在观星镜旁,其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李公公恭立在右侧,一样背对着台下众人,拱起双手,屈身在向前小声的说些什么,想都不用想,眼前这位在观星镜旁的,自然是大戚皇朝的权力巅峰——建隆帝!

魏前抖了一下,看着眼前一幕,忽然想起了若干年前的一件事和上一任观星台星官执事,用力拍了拍太阳穴,咽了咽口水,用那略显颤抖的声音颤巍巍的跪着说道:“卑职魏前,拜…拜…拜见陛下。”

没见建隆帝转过身来,却只见李公公侧过身子,细着嗓子,放下了他那略显细长的胳膊快速的说到:“给事中郎中魏前,陛下有要事问你,快些步子过来,再慢些定当治你的罪。”魏前一骨碌爬起来,

来不及整理衣冠和多说什么,连忙从台下上去,低着头,安静的等着建隆帝的询问。

约莫四柱香的时间过去,禁军联同之前那批乌泱泱的大臣们,是的,这次连大臣都一起来了,陪着那建隆帝一齐离开了观星台,而根据观星台历书记载,这次建隆帝的来访,似乎与那天象有关。

时间回到那秋日的清晨,当建隆帝在侍女服侍下洗漱结束之后,正如往常一般,起身去后园看一下从化外之地寻来的金菊有没有开花时,他兀的发现头顶的这片天空似乎出现了些许异样——在那颗每天照常升起的启明星的右侧,出现了一大片的黑雾。就如同在一片白纸上涂抹了一处墨团一样,还没等建隆帝仔细看清时,那黑雾却又消散不见了,他也并未多想,只倒是花了眼,并未在意,可随后的事,打破了此间的宁静,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旌旗信连同一位边境将领的绝笔从帝国最远处的疏省要塞——贯日关一路而来,而当建隆帝拆开那封旌旗信时,心脏突然漏了半拍,随后立即下旨,摆驾观星台,这才有了皇上亲临观星台一事。

至于那封信写了什么?仅仅八个字:“贯日陷落,福神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