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站在大风厂简陋的会议室里。
他挺直了腰板，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或疑惑、或茫然的工人脸庞。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拯救者的光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同志们！”
“我今天来，是宣布一个决定！”
他刻意停顿，享受着掌控全场的目光。
“赵立春同志制定的那个所谓的劳动合同制，我看过了，问题很大！”
“还有那个什么对外贸易计划，更是脱离实际，好高骛远！”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强烈的否定意味。
“这些，从今天起，全部废除！”
工人们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大了起来。
废除？
说废就废了？
赵书记不是刚跟大家商量好吗？
陈岩石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高高举起一份文件，正是那份与杜门签订的合同。
“我给大家带来了新的合作！”
“隔壁的杜门，大家知道吧？老邻居了！”
“我跟他们谈好了，收购咱们厂的产品，单价比赵立春那个虚无缥缈的计划，实实在在，高出一块钱！”
“一块钱！”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这个数字。
“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是能拿到手里的钱！”
他对着工人们，脸上是施舍般的笑容。
人群中，郑西坡眉头紧锁。
他看看周围同样一脸懵懂的工友，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迟疑和不安。
“陈老……”
“您这是……替我们做主了？”
工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跟之前赵书记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突然就变了？
而且，陈老这口气，好像根本没打算跟他们商量。
陈岩石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他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仿佛是在教导不懂事的孩子。
“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情况紧急，事急从权嘛！”
“大风厂是我……”
他似乎想说“大风厂是我看着建立起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
“行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干活吧。”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使命。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陈岩石昂首挺胸，带着他的部下，径直离开了大风厂。
会议室里，只留下一群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知所措的工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嘀咕。
“这……这到底咋回事啊？”
“陈老怎么突然这样？”
“赵书记那边怎么办？”
沉默中，一个平时不起眼的年轻工人，悄悄退出了人群，快步朝着厂外走去。
他得赶紧去给赵立春书记报个信。
厂里出大事了！
……
与此同时，赵立春这边，会议室里气氛热烈。
正如他之前预料的那样，关于钢材分配的问题，进行得异常顺利。
他提出的方案，兼顾了各方利益，得到了与会代表的一致认可。
无论是本地的老牌企业，还是新引进的外来投资商，都对这个方案表示赞同。
他们认为，赵立春的方案公平、合理，操作性强，能够最大限度地调动所有企业的生产积极性。
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赵立春端起茶杯，脸上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意。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秘书探进头来，脸色有些古怪，示意赵立春出来一下。
赵立春放下茶杯，心中略感疑惑，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个从大风厂匆匆赶来的年轻工人。
工人气喘吁吁，脸上满是焦急。
他将陈岩石在大风厂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向赵立春做了汇报。
听着工人的讲述，赵立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眉头越皱越紧。
当听到陈岩石擅自废除劳动合同制，撕毁对外贸易意向，转而与杜门签下新合同时，赵立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等工人说完，赵立春沉默了片刻。
他转身推开会议室的门，重新走了进去。
屋内的众人看到赵立春难看的脸色，纷纷停止了交谈，投来询问的目光。
赵立春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得到的消息，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大家。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震惊！
愤怒！
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
一个性子急的企业负责人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陈岩石他怎么敢这么做？”
“他凭什么替大风厂做决定？”
“这简直是胡闹！”
赵立春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他的眼神冰冷，怒火在胸中翻腾。
他立刻起身，带着几个人，直奔陈岩石的办公室。
他要当面问问陈岩石，到底想干什么！
陈岩石的办公室里，他正悠闲地喝着茶，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得意。
看到赵立春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杯。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哟，赵书记，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陈岩石靠在椅子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坏了你的好事？”
赵立春强压着怒火，声音冷得像冰。
“陈岩石，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岩石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到赵立春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套！”
“搞什么对外贸易，花里胡哨的，能给工人带来什么实际好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沽名钓誉！”
赵立春看着眼前这个固执、自以为是的老人，只觉得一阵无力。
争辩是无用的。
他冷冷地盯着陈岩石，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岩石，你这次闯大祸了。”
“你以为你签的那份合同是好事？”
“你知不知道杜门是什么情况？”
“你知不知道跟俄国那边的合同如果违约，是什么后果？”
“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
离开陈岩石的办公室，赵立春的心情沉重无比。
他很清楚，陈岩石这一手，看似是给工人们争取了眼前的利益，每件产品多了一块钱。
但这一块钱，是以牺牲大风厂的未来为代价的。
杜门？
赵立春对这个老邻居的情况，了如指掌。
杜门走的那些销售渠道，早就被市场证明是落后的，是即将被淘汰的。
他之前做过详细的市场调研，数据清清楚楚。
陈岩石根本就是被杜门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长远的事情。
更严重的是，与俄国方面的合作意向。
那不仅仅是一份订单，更是大风厂转型升级，走向国际市场的关键一步。
现在被陈岩石这么一搅和，违约几乎是板上钉钉。
他赵立春个人承担压力事小。
但工人们的未来怎么办？
大风厂的未来怎么办？
他绝不能让陈岩石这种短视、错误的决定，毁掉大风厂几百号工人的生计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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