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铁蛛衔丝戏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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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租界的霓虹初上时,林默正蹲在霞飞路街角的垃圾桶旁,指尖捻着半片沾了机油的铜齿轮。齿轮边缘淬着极淡的血腥味,在灵识扫过的瞬间,一丝阴寒的气息顺着指腹爬进经脉,像条小蛇似的打了个转。

“啧,血影阁的手法越来越糙了。”他对着齿轮呵出一口白气,舌尖飞快舔过齿尖,眼神却瞟向街对面那家挂着“亨达利钟表行”幌子的铺子。二楼窗帘后闪过一道玄色衣角,袖口绣着的银线蜘蛛纹在暮色里亮了一下,正是血影阁外门弟子的标志。

寻常修士若在此处感应到灵气异动,多半会立刻祭出法器查探,运气不好的还会被埋伏在暗处的探子缠上。林默却打了个哈欠,将齿轮随手丢回垃圾桶,还故意踢翻了旁边的铁皮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哪个不长眼的?”钟表行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戴着瓜皮帽的伙计探出头,见是个穿着旧布衫、满脸晦气的年轻人,便啐了口唾沫缩回脑袋,“穷鬼,滚远点!”

林默耷拉着眼皮,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是”,转身时却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这伙计腕间缠着的黑布下,分明藏着柄淬毒的短匕,灵气波动虽弱,却带着血影阁特有的阴邪气息。有意思,这帮人居然敢在法租界核心区设点,看来沈千珏那老狐狸布的铁路聚灵阵,果然只是幌子。

他慢悠悠地晃进旁边的电车修理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立刻灌满了耳朵。几个穿着工装的机械修士正围着一台拆解过半的电车马达忙活,其中一个戴金边眼镜的年轻人见了他,立刻放下扳手迎上来。

“林先生,您可算来了。”年轻人叫陈景明,是留洋归来的机械修士,一手蒸汽机关术使得出神入化,此刻却对着林默客客气气,“轨道改造的图纸,我按您说的改了第三版,您瞧瞧?”

林默接过图纸,目光在上面扫过,指尖却不着痕迹地在图纸边缘抹了一下。灵识渗入纸纹,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丝极淡的朱砂印记——这是沈千珏惯用的追踪符。看来这老东西不仅盯着铁路网,连他和陈景明的合作都没放过。

“嗯,‘万钧锁龙阵’的思路没错,”林默指着图纸上电车轨道的交汇处,“但这里的节点不能用实心钢柱,得换成空心的,里面灌上铅汞合金。”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你知道的,法租界的洋鬼子忌讳这个,说是‘破坏风水’,其实是怕咱们用金属聚灵。”

陈景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林先生高明!这样既能稳住阵脚,又能让那些洋修士误以为咱们只是在搞机械改良,一举两得!”

林默心里冷笑。一举两得?何止。这空心钢柱里除了铅汞合金,他还打算偷偷埋下血影阁特有的“蚀灵钉”——用叛徒修士的指骨混合阴铁锻造,专破聚灵阵的根基。沈千珏想借铁路网聚灵,他偏要让这灵气流成一把毒刃,回头捅向血影阁的老巢。

“对了,”林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半片铜齿轮,“你看看这个,像是你们机械修士用的东西吗?”

陈景明接过齿轮,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工艺……不像是我们圈子里的。你看这齿纹,倒像是德国人用来做精密计时器的,但边缘又淬了毒,还沾着灵气……”他突然抬头,“林先生,这东西哪来的?”

“刚在垃圾桶里捡的,”林默摊摊手,一脸无辜,“说不定是哪个毛手毛脚的学徒扔的。不过说起来,最近法租界好像不太平,昨晚我还听见钟表行那边有怪声呢。”

他故意把“钟表行”三个字咬得很重,眼角余光却瞥见陈景明握着齿轮的手指紧了紧。这小子果然知道些什么。林默心里更笃定了,陈景明背后恐怕也有人,说不定就是沈千珏安插的棋子。

“是吗?我没注意。”陈景明很快恢复了镇定,把齿轮还给林默,“可能是老鼠吧。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把图纸改完,明天工部局的人要来检查轨道。”

“不急,”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悄悄渡了一丝灵气过去,“改图纸归改图纸,可别累坏了身子。听说血影阁最近在租界里闹得凶,晚上出门可得小心。”

那丝灵气像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进陈景明后颈的大椎穴,表面却看不出任何痕迹。这是林默独创的“牵丝引”,既能探知对方的灵气波动,又能在关键时刻小小地“提醒”一下。

看着陈景明强装镇定地转身忙活,林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扮猪吃老虎?他可太擅长了。谁会想到这个看似落魄的修士,不仅看穿了血影阁和沈千珏的双重布局,还在暗地里给双方都埋了雷。

走出修理铺时,夜色已经浓了。林默慢悠悠地晃到钟表行对面的茶楼,要了壶最便宜的龙井,靠窗坐下。灵识却如同蛛网般铺开,将钟表行里里外外扫了个通透。

二楼果然有三个血影阁弟子,正在清点一批用油布包着的灵材,看那灵气波动,像是刚从镇魂阵遗址挖出来的“阴髓玉”。楼下的伙计则在对着一面水镜低语,水镜里映出的赫然是沈千珏的脸。

“……轨道改造那边,陈景明已经上钩了,”伙计低声道,“林默那小子好像没什么防备,还真以为我们只是走私灵材。”

水镜里的沈千珏捋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林默那小子,狡猾得像只狐狸。你确定他没发现你袖口的蜘蛛纹?”

“确定!”伙计拍着胸脯,“他就是个穷酸修士,见了咱们连头都不敢抬,哪有什么眼力见。”

林默端起茶杯,掩住了嘴角的讥讽。没眼力见?等会儿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眼力见”。他慢条斯理地喝完茶,付了钱,故意在路过钟表行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刚走到街角,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林默头也不回,身形一矮,一枚淬毒的银针擦着头皮飞过,钉进旁边的墙壁,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阁下跟了我一路,不觉得累吗?”林默转过身,看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玄衣人,正是刚才在窗帘后闪过的那个血影阁弟子。

玄衣人冷笑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闪着寒光的短刃:“明知故问。把阴髓玉交出来,饶你不死。”

“阴髓玉?”林默装出一脸茫然,“什么阴髓玉?我刚才就在茶楼喝了杯茶,哪儿来的宝贝?”

“少废话!”玄衣人显然没什么耐心,短刃一晃,带着一道阴风直刺林默心口,“再不说,就把你心肝挖出来下酒!”

林默脚下一点,身形如同柳絮般向后飘退,恰好躲过短刃的锋芒,还顺手扯下了玄衣人腰间的一个皮囊。

“嘿,这玩意儿看着不错。”他掂量着皮囊,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像是装着什么珠子,“就当是你请我喝茶的回礼了?”

玄衣人见他不仅躲过攻击,还抢了自己的东西,顿时怒火中烧,短刃舞得更快,招招都是杀招。林默却像只滑不留手的泥鳅,每次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还时不时顺手摸走玄衣人身上的零碎,气得对方哇哇大叫。

“喂,哥们儿,你这身手也太菜了点吧?”林默一边躲,一边还不忘嘲讽,“就这水平,也敢出来混?我看你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心里却在飞快盘算。这玄衣人虽然招式狠辣,但灵气波动虚浮,显然根基不牢,顶多是血影阁外门的小喽啰。真正的大鱼,恐怕还在钟表行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两人缠斗了没几招,钟表行的大门“砰”地一声打开,刚才那个瓜皮帽伙计带着两个同伴冲了出来,手里都握着兵器。

“小子,找死!”伙计狞笑着,短匕直取林默后心。

林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脚下猛地一跺,地面上突然冒出数根纤细的铁丝,如同蛛网般将三个血影阁弟子缠了个结结实实。这是他早就用灵识埋下的“牵机丝”,用精炼过的钢丝混合蜘蛛丝制成,韧性极强,专门用来捆人。

“你!”玄衣人惊怒交加,拼命挣扎,却发现越挣越紧,钢丝几乎嵌进肉里。

林默拍了拍手,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落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玩味:“怎么样,滋味儿不错吧?”

他蹲下身,看着瓜皮帽伙计,眼神突然一冷:“说,沈千珏让你们在轨道里动了什么手脚?”

伙计脸色一变,咬紧牙关不说话。林默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半片铜齿轮,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这齿轮,是不是很眼熟?我刚才可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上面还有你的血腥味呢。”

伙计的瞳孔猛地一缩。林默见状,知道自己猜中了。他伸手在伙计身上点了几下,对方顿时浑身一颤,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是‘蚀骨钉’,”林默笑眯眯地说,“我刚才趁乱打进你经脉里的。要是再不说话,不出一炷香,你的经脉就会像被虫蛀一样烂掉,到时候可就神仙难救了。”

这当然是他瞎编的。所谓的“蚀骨钉”,不过是他用灵气凝聚的小玩意儿,只能让对方暂时经脉刺痛。但这伙计不知道啊,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我说!我说!”伙计再也撑不住了,“沈先生让我们在轨道节点里埋了‘聚灵引’,等万钧锁龙阵启动时,就把灵气引到血影阁的老巢去!”

“哦?血影阁的老巢在哪儿?”林默追问。

“在……在十六铺码头的仓库区!”伙计连忙说道,“沈先生说,等林默那小子把阵布好,咱们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仅要抢阴髓玉,还要把他和陈景明一起解决掉!”

林默点点头,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里却差点笑出声来。沈千珏啊沈千珏,你以为你是黄雀,殊不知我才是那个撒网的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被捆成粽子的三个血影阁弟子,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损的笑意:“多谢三位告知。不过呢,你们刚才想杀我,这笔账怎么算?”

三个弟子顿时面如死灰。林默却摆了摆手:“算了,看在你们这么‘配合’的份上,就不杀你们了。不过嘛……”

他话音未落,指尖突然弹出数道灵气,精准地打在三人的丹田上。只听“噗”的几声轻响,三人顿时气息一泄,脸色惨白如纸——他们的修为,被林默废了。

“这样你们就没法回去通风报信了,”林默笑眯眯地说,“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等巡捕房的人来了,说不定会把你们当成小偷抓起来,运气好的话,还能在牢里吃顿饱饭。”

说完,他也不管三人怨毒的眼神,转身就走。刚走没几步,就看见陈景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林先生!您没事吧?我刚才听见这边有动静……”

林默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陈景明的后颈处,那道“牵丝引”的灵气波动很稳定,看来刚才他确实没说谎,是听到动静才过来的。

“没事,”林默摆摆手,指了指地上的三个“粽子”,“遇到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已经解决了。”

陈景明看到地上的人,脸色微变:“血影阁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呢,”林默耸耸肩,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大概是听说我们要改造轨道,想来捣乱吧。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从他们嘴里问出了点东西。”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陈景明紧张的表情,心里暗自好笑。这小子,果然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刚才还装得一本正经,现在听到线索,眼睛都亮了。

“他们说,血影阁的老巢在十六铺码头,”林默慢悠悠地说,“还说沈千珏打算等我们的阵布好,就来个渔翁得利。”

陈景明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沈千珏?他不是一直跟血影阁不对付吗?怎么会勾结在一起?”

“谁知道呢,”林默摊摊手,“这世道,什么怪事没有。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们一个个去找了。”

他看着陈景明,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陈先生,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沈千珏和血影阁准备一份‘大礼’?”

陈景明看着林默眼中闪烁的精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林先生有什么计划,尽管吩咐,我全力配合。”

“好说,”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的“牵丝引”又深了一分,“咱们边走边聊,我慢慢跟你说……”

夜色更深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租界的小巷里。林默走在前面,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千珏想当黄雀,血影阁想坐收渔利,可惜啊,他们都忘了,这租界里,最擅长布网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皮囊,里面果然装着几颗阴髓玉,还有一枚刻着蜘蛛纹的令牌。看来血影阁这次动静不小,连核心弟子的令牌都带出来了。

“也好,”林默喃喃自语,“正好拿这个去十六铺码头‘拜访’一下,看看他们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他想起苏清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身份暴露之后,那丫头倒是越发大胆了,上次还偷偷给他送了份情报,差点把他吓一跳。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林默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不过嘛,有点意思。”

他加快了脚步,夜色中的身影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租界迷局,才刚刚开始,而他,就是那个执棋的人。至于谁是棋子,谁是猎物,那就得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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