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的政策研究室，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被键盘敲击声切得细碎。
陈正国盯着电脑屏幕，视频里马勇的脸被软件拉成模糊的色块，只有那截金链子还亮得扎眼——这是他特意保留的标记，前世李明旧部里，只有马勇爱戴这种土气的粗链子。
那条金链子曾在他记忆中闪现无数次，正是当年栽赃现场唯一清晰的物证。
“宏达建设……”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喉头一紧，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仿佛又摸到了那份伪造的中标文件。
前世文体中心项目招标时，就是这家公司用伪造资质中标，后来工程烂尾，他被诬陷成替罪羊时，账本里还夹着宏达的空白支票。
"陈哥，咖啡凉了。"周莉端着马克杯的手在发抖，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我、我刚才去卫生间，听见财务科的张姐说，宏达建设的人今天下午来送过资料。"
陈正国的鼠标顿在“另存为”键上，眼神骤然锐利：“他们果然还在活动。”
“小周，过来。”他拉过转椅，示意周莉凑近屏幕，“你看这里，马勇说‘上面介入’的时候，背景音有汽车鸣笛。”
他调出音频分析软件，波形图上跳出几个尖峰，“市纪委的督查组通常从南环路过来，那边有座铁路桥，火车经过时鸣笛频率是每秒三次。”
周莉的睫毛颤了颤：“你是说……他们等的‘上面’不是正常督查，是有人通风报信？”
“所以这段视频不能直接交。”陈正国点击导出键，MP4文件进度条慢慢爬向100%，他的目光随着进度条缓缓推进，心跳也随之加快——他知道，这一段视频，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匿名发给区纪委信访办，用公共机房的电脑，IP挂到邻市。”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U盘，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现在去七楼机房，用2号机位，发完立刻删除痕迹。”
周莉攥紧U盘，指节发白：“那、那你呢？”
“我去内部系统留个提示。”陈正国打开OA系统，用户名是“政策研究室临时工”——这是他特意用老科长退休前的账号注册的小号，“就写‘文体中心项目需核查资金流向’，加个问号，像内部闲聊。”他敲下回车时，屏幕右下角弹出时间：23:17。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沙沙响。
陈正国望着系统提示“已发送”的对话框，喉结动了动——那一刻，他仿佛看见自己曾经站在茶水间捡起“泄密文件”的身影，而现在，是他亲手撕碎了那个陷阱。
叮——手机震动惊得周莉差点撞翻椅子。
陈正国扫了眼来电显示，是区纪委信访办老周的私人号码。
“小陈啊，”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收到段匿名视频，你方便来趟办公楼后巷吗？”
陈正国把电脑推给周莉：“关机关窗，回宿舍锁好门。”他抓起外套时，瞥见周莉咬着嘴唇把马克杯塞进他手里，杯壁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那一丝温度传入手心，让他想起前世无人相信时的孤独，此刻却有种并肩作战的暖意。
后巷的路灯坏了一盏，阴影里老周的白衬衫格外显眼。
“你看看这个。”他递过手机，正是刚才导出的视频，“马勇这崽子，上礼拜还来给我送过茶叶。”老周搓了搓后颈，“我让小孙查了宏达建设，法人代表是马勇表兄，股权穿透后...有个市领导的侄子在里面。”
陈正国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市领导签批文件的画面，那是前世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世就是这个市领导，在李明倒台后压下所有证据，现在他盯着老周手机里的股权图，突然笑了：“周叔，明早八点突击查账吧。”
他指了指视频里金链子的反光，“马勇今晚肯定要删手机数据，您让人盯着他住的小区。”
老周的眼睛亮了：“你小子…行，我信你。”
“砰！”
次日清晨的区政府大楼里，这声撞门响惊得茶水间的暖瓶都晃了晃。
声音如雷炸响，连空气都震颤了一下。
陈正国端着保温杯刚走到走廊，就看见纪委的小王拽着马勇的胳膊往外拖，马勇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他脸上还沾着牙膏沫：“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找李……找领导！”
“凭这个。”老周晃了晃密封袋，里面是半张撕碎的转账凭证，“宏达建设上个月转你账户的五万块，用途写的‘项目咨询费’？”
马勇的脸瞬间煞白，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陈正国退到墙角，看他被押上纪委的车时，突然想起前世此刻，自己正蹲在看守所的水泥地上，听着外面警车鸣笛——那声音，和今天一模一样。
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逆转，而他不再是被动的那一方。
“小陈！”刘伟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门敞开着，能看见他桌上摊开的账本，“来看看这个。”
陈正国走进去时，刘伟正翻到某一页，手指重重压在“文体中心项目”的支出栏：“宏达建设的工程款，比预算多了三百万。”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把刀，“刚才纪委来电话，马勇审了半小时就招了——是李明停职前授意的，说要‘搞臭你，断了改革派的苗头’。”
陈正国的呼吸顿了顿，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那种屈辱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前世李明被双开时，他还在替他背黑锅，现在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喉咙发紧：“李主任……他知道我在查老旧小区改造，怕挡了他们的财路。”
“所以这次必须彻查。”刘伟猛地合上账本，封皮拍在桌上的响声惊得窗外麻雀扑棱飞走，那一拍如同审判锤落下，预示着风暴即将席卷整个权力核心。
“中午十二点紧急会议，我要当众宣布移交司法。”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小同志，你这次立了大功。”
会议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陈正国却觉得后背发烫。
当刘伟说出“要不是陈正国及时发现问题”时，他看见财务科的老张偷偷竖起大拇指，隔壁桌的周莉眼睛亮得像两颗星。
那些目光汇聚成一股力量，推动着他一步步走向新的战场。
散会时，刘伟按住他的肩膀：“留一下。”办公室的门合上后，刘伟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封皮上“科技园区规划”几个字烫金发亮，“下个月市委要讨论这个项目，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正国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熟悉的标题令他浑身绷紧——前世正是这个项目，成了他人生滑坡的起点。
他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雨，忽然想起昨夜视频里那句“上面介入”——现在，该轮到他把节奏握在手里了。
“刘主任，”他接过文件时，指尖触到纸张的温度，“我有个想法...”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湿了走廊里的公示栏。
纪委的小王抱着一摞账本从门前经过，最上面那张纸被风吹得翻起一角，隐约能看见“张副秘书长”几个字，墨迹在雨里晕开，像团化不开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