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陈正国刚把保温杯搁在办公桌上,手机就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刘伟的秘书,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陈副主任,刘区长让您现在去他办公室,马上。”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掌心传来一丝凉意——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召见。
他起身时顺手将杯子轻轻推离文件堆,玻璃与木桌接触的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推开门时,刘伟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
晨光透过磨砂玻璃在他肩头镀了层淡金,却掩不住他攥着举报信的手背青筋凸起。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身,举报信“啪”地拍在红木茶几上:“有人说你干预科技园区的招标流程,把本该中标的宏发建筑挤了下去。”
陈正国目光扫过信纸上的打印字体,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前世他也见过类似的举报信——那时他是被诬陷的主角,现在倒成了被针对的对象。
这份举报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是张建国一派蓄谋已久的试探。
他脑海中闪过那些在看守所度过的夜晚,铁窗外的月光和耳边断续的审讯声交织成梦魇般的记忆。
他弯腰拾起信纸,指尖划过“滥用职权”“利益输送”等刺目的字眼,抬头时眼底清亮:“刘区长,招标流程的每个环节都有会议记录和邮件留痕,我让人把材料送过来?”
刘伟的眉峰动了动,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当我想查你?”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灌了口,茶水太烫,呛得他咳嗽两声,“市纪委的老周昨天给我透底,这信是从市纪委家属院寄出来的,寄信人……”
他顿了顿,“是张建国当年在市建委的老领导王副秘书长的爱人。”
陈正国的指节在身侧轻轻叩了两下。
前世王副秘书长确实是张建国的靠山,后来因违规干预工程落马时,张建国还替他扛了两桩事。
如今王副秘书长虽已退休多年,但其妻仍掌握不少旧势力资源,这封举报信正是他们联手反扑的第一步。
他闭上眼,回忆起那年调查组进办公室时的紧张气氛,还有自己被带走前最后回望一眼的空荡会议室。
他扯了扯领带,笑容里多了分冷意:“既然有人要查,那就查个彻底。”他明白,这是他反击的最佳时机。
从刘伟办公室出来时,走廊里的穿堂风卷着桂花香扑来。
一阵微甜的香气拂过鼻尖,让他短暂地放松下来。
他靠在楼梯间的栏杆上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借此驱散心中的阴霾。
陈正国刚摸出手机,赵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我托人问了,那封信是王副秘书长老伴儿写的,说是要给老部下‘讨公道’。正国,你……”
“赵哥,你记得三年前宏发建筑怎么倒闭的吗?”陈正国打断他,站在楼梯间的窗户前望着远处的工地,“他们给市交通局原局长送了三套房,后来东窗事发,连带着三个项目成了烂尾楼。”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划痕——那是前世在看守所被人推搡时磕的,“我把他们从候选名单里划掉,是救了整个青河区。”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赵刚重重叹了口气:“我让人把这三年的招标记录都调出来,今晚八点,我在老地方等你。”
当晚八点,陈正国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蹲在文件柜前,把一摞摞会议纪要摊在地毯上,钢笔尖在时间线上划出清晰的轨迹。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当看到“宏发建筑”四个字第三次出现在淘汰理由栏时,他突然笑出声——前世他就是因为没注意到这份被篡改的记录,才被安上“泄密”的罪名。
那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一个雨夜、一份伪造的签字、一场突如其来的搜查。
“叩叩”。
陈正国抬头,刘芳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夜露。
她左右看了眼,快速闪进来,反手锁上门:“陈主任,这是我今天在老科长家翻到的。”她把纸袋推过来,指尖微微发颤,“他临终前说过,有些账不能带进棺材。”
陈正国打开纸袋,一沓银行流水和转账凭证滑了出来。
最上面那张的汇款人姓名栏里,“张建国”三个字墨迹未干——那是2018年11月,宏发建筑中标区体育馆项目的前三天。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节抵着桌面,指根因用力而泛白:“老科长……”那个曾为他挡下一次调查的老人,如今竟以这种方式留下证据。
“他走前说,当年审计的时候,有人往他办公室塞了把刀。”刘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些东西他藏了十年,昨天我收拾旧物,在他的老藤箱夹层里找到的。”
她低头绞着衣角,发顶的发绳松了,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泛红的眼尾,“陈主任,我知道您在查张建国……”
“你做得对。”陈正国把材料收进保险柜,转身时拍了拍她的肩,“去把赵副主任叫过来,我们需要连夜整理一份报告。”
次日的干部大会上,陈正国站在投影仪前,身后的屏幕上正滚动着招标流程的时间轴。
他扫过台下交头接耳的人群,手指叩了叩话筒:“有人说我干预招标,可我只是把该淘汰的企业淘汰了。”
他点开下一张幻灯片,宏发建筑的行贿记录赫然在目,“三年后,这家企业会因为向市交通局原局长行贿被查,连带三个项目烂尾。”
会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陈涛坐在第三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上周替张建国递黑材料时,陈正国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块烂透的抹布。
此刻他望着台上那个脊背挺直的身影,喉咙发紧,第一次觉得“抱大腿”三个字,或许该换个说法。
“我陈正国不怕得罪人。”陈正国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话筒发出嗡鸣,“我只怕有一天站在这里,要对青河区的百姓说,是我没守住底线。”
散会时,阳光透过礼堂的彩玻窗洒在台阶上。
陈正国刚走到门口,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市纪委监察一室的李阳。
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陈主任,明天上午九点,市纪委调查组会进驻青河区……”
陈正国望着远处正在施工的科技园区,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
他对着电话轻笑一声,把手机贴在耳边:“我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