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纪委调查组进驻的消息像一颗惊雷,在青河区政府大楼里炸出层层涟漪。
陈正国挂断李阳的电话时,阳光正透过彩玻窗在他肩头染出一片暖金。
他望着远处科技园区的脚手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指节轻轻叩了叩西装口袋里那份老科长留下的转账记录——前世张建国的靠山就是借着这园区项目翻云覆雨,今生,该他把棋盘掀个底朝天了。
“陈主任。”
略带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陈正国转身,看见刘伟正扶着门框,额头沁着薄汗。
这位跟着老区长干了二十年的老秘书,此刻领带歪在锁骨处,显然是从会议室一路跑过来的。
“市纪委一室的王组长,是常务副市长周明远的老部下。”刘伟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张建国进去前,给周市长的司机转过三笔钱。您懂的。”
陈正国的瞳孔微微收缩。
前世周明远确实在张建国案里扮演过“保护伞”,只是当时他被关在看守所,连风声都没听到。
他拍了拍刘伟的肩膀,掌心能触到对方紧绷的肌肉:“刘哥,帮我调份近三年科技园区的资金流向表,要最原始的凭证。”
刘伟愣了愣,随即猛点头:“我这就去档案室。”他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绿萝,瓷盆摔在地上裂成几瓣。
陈正国望着他踉跄的背影,摸出手机给技术科发了条消息——得让他们今晚前把档案室的监控备份调出来。
夜幕降临,政府大楼十二层灯火通明。
陈正国坐在办公桌前,台灯的暖光将一堆文件照得透亮。
他面前摊开的是科技园区近百份合同,每翻到关键处便用红笔圈出。
旁边堆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前世记忆里的“雷区”:XX建筑2020年因偷工减料被通报,XX劳务公司老板涉黑……
“叩叩。”
刘芳端着保温杯进来时,发梢还沾着夜露。
她把杯子放在他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瓷面渗进他掌心:“陈主任,这是我煮的桂圆红枣茶,您……别熬太晚。”
陈正国抬头,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白天整理老科长材料时,她的手指还在发抖,此刻却把茶叶渣都滤得干干净净。
他扯了扯嘴角:“辛苦你了。”
“不辛苦。”刘芳的耳尖瞬间通红,低头摆弄着文件夹的封皮,“赵副主任让我把去年的专家评审记录也送来了。”
她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我去茶水间,听见财务科老张说,调查组明天要重点查‘连续中标的建筑公司’。”
陈正国的笔尖在“宏发建筑”四个字上顿住。
他翻开评审记录,指尖快速划过评分表——前世这家公司就是靠周明远的批条拿下三个标段,今生他早把他们的技术分压到了平均线以下。
“知道了。”他合上本子,“你先回去,明天还要跟我去会场。”
刘芳走后,陈正国把所有标注过的文件锁进铁皮柜。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时,他突然想起前世此刻,自己正缩在看守所的大通铺上,听着老鼠在墙缝里啃面包渣。
而现在,他摸着冰凉的锁头,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有些债,该清算了。
次日的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很低。
陈正国刚坐下,就看见王组长夹着黑皮笔记本走进来。
那男人四十来岁,眉骨高得像刀刻,目光扫过众人时,连赵刚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陈主任。”王组长翻开笔记本,“我们注意到,科技园区有一家建筑公司连续中标三个标段。能解释下原因吗?”
陈正国早把评审记录摊在桌上。
他翻开第一份,推到王组长面前:“这家公司的技术分89.7,商务分92.3,综合评分高于第二名5.2分。”他又翻开第二份,“第二个标段,他们的施工方案里有项专利技术,专家特别标注了‘创新性强’。”
王组长的手指在评分表上停顿片刻,抬头时目光锐得像针:“可据我们了解,这家公司的法人和周……”
“王组长。”陈正国突然打断他,“如果要查廉政问题,我建议从合同履约情况入手。”他抽出一份材料,“他们第一个标段的工期延误了15天,按合同应该扣3%的质保金——但这笔钱至今没到账。”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陈正国望着王组长骤变的脸色,心里清楚:这把火,该烧到周明远头上了。
散会后,刘芳追着他进了办公室。
她关上门,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便条:“昨晚有人撬了档案室的窗。”她的声音发颤,“监控被删了一部分,但技术科说……能恢复。”
陈正国的眉峰猛地一挑。
他抓起电话打给技术科,听着那边汇报“戴帽子的男人,穿黑色运动鞋,试图删除2020年11月的文件访问记录”时,指节捏得发白——11月正是科技园区二期招标的时间。
“调所有入口的监控,查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的车辆。”他挂断电话,转身对刘芳说,“去把赵副主任请来。”
赵刚进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
他咬着馒头听完汇报,突然把剩下的半块拍在桌上:“要我说,干脆开个廉政展示会!把项目资料全摊在阳光下,让市纪委、媒体都来看看!”
陈正国盯着他沾着馒头渣的嘴角,突然笑了。
前世他总觉得赵刚是个只知道看报纸的老好人,此刻却发现这双藏在老花镜后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的刀。
“就这么办。”他抓起笔在便签上写了几个名字,“联系市电视台、江州日报,还有……”他顿了顿,“周市长的秘书。”
深夜十一点,陈正国的手机在桌上震动。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行短信刺进他眼里:“别忘了你只是个副职。”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分钟,然后按下回拨键。
忙音响起时,他突然笑出声——这号码他太熟悉了,前世张建国被带走那天,也是这个号码给他发了“自首吧”的威胁。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路灯下正在布置展示会横幅的工作人员。
夜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他摸出兜里的老科长的转账记录,对着月光看了眼“张建国”三个字——明天,该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棋子。
远处,展示会的背景板在夜色中泛着白光,“青河区廉政项目展”几个金色大字,正被工作人员用胶带仔细粘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