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那一点凝聚到极致的幽暗,并非狂暴的毁灭,而是萧煞以莫大意志力约束、林风竭力引导脉源金线共鸣而形成的“寂灭针芒”。
它精准地刺入苏芷眉心那道闪烁不定的暗紫符文边缘。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极度压缩又瞬间抽离的“滋啦”声。
那道由冥骨老鬼种下的、阴毒顽固的神魂枷锁符文,在源初寂灭剑最精微的“手术刀”下。
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又像是被无形橡皮擦抹去的污痕,从“存在”的层面开始消融。
苏芷的身体猛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低吟。
她沉睡的容颜上浮现出挣扎之色,仿佛在挣脱一个纠缠千年的噩梦。
萧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持剑的手稳如磐石,但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剑尖那毫厘之间,既要彻底剜除枷锁,又不能伤及苏芷脆弱的神魂本源分毫。
林风更是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馈着枷锁结构与寂灭之力侵蚀的每一丝变化,引导着萧煞调整那毁灭与新生的微妙平衡。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年。
当那暗紫色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符文最后一丝痕迹也彻底归于虚无,被纯粹的寂灭之力“抹除”干净时——
苏芷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眉心处再无半分阴霾,只余下如玉般的温润光泽。
一股久违的、纯净而充满生机的神魂气息,如同沉睡的种子终于破土,微弱却无比顽强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缠绕多年的枷锁带来的死寂与沉疴,已然消散!
成功了!
“芷儿!”
萧煞低吼一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与后怕。
源初寂灭剑上的幽芒瞬间散去,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也耗尽了力气。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单膝跪倒在玉床前,与剑相连的右手撑住床沿,才勉强没有倒下。
共生之茧传来阵阵虚弱与更深的饥饿感,但他此刻全然不顾,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无比轻柔地再次抚上苏芷的脸颊。
这一次,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冰凉的触感,而是一种温润的、属于生命的暖意。
长而微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因枷锁而蒙尘、黯淡了许久的美眸,此刻终于恢复了清澈,如同初春融化的山涧溪流,带着些许迷茫,缓缓聚焦在近在咫尺、形容枯槁却眼神炽热的男人脸上。
“……煞?”
苏芷的声音轻若蚊呐,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如同天籁般落入萧煞耳中。
“是我!芷儿,是我!”萧煞眼中那幽蓝的火焰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温柔取代,他想要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动着,最终化作滚烫的泪水,沿着他瘦削的脸颊滑落,滴在苏芷的手背上。
“你…你感觉怎么样?那枷锁…冥骨老鬼的枷锁…没了!真的没了!”
苏芷的意识似乎还有些混沌,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她的阴冷束缚感,真的消失了!
神魂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
眼前这个为她几乎耗尽心血、憔悴得不成样子的男人,更是让她心如刀绞,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激与爱恋。
“煞哥哥…”
她努力抬起无力的手,想要触碰他流泪的脸颊,指尖却只能微微抬起一点。
但这微小的动作,已足以让萧煞心神俱颤。
他立刻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与剑相连的右手,用自己的脸颊去贴合她微凉的掌心,贪婪地感受着那失而复得的温度与气息。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仿佛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我在,芷儿,我一直都在。”
他低声呢喃,声音哽咽,“没事了,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再没人能用那种东西伤害你。我发誓!”
苏芷的指尖在他粗糙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那份深沉到骨子里的爱意与后怕。
她的眼中也迅速氤氲起水汽,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虚弱的、却足以照亮整个废墟的笑容。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声音微弱,却充满了信任,“辛苦你了…我的…傻子…”
最后两个字带着嗔怪,更带着无尽的心疼。
萧煞再也忍不住,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苏芷的身体。
侧身坐在玉床边沿,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极其轻柔地将她上半身揽入怀中,让她虚弱的身体靠在自己同样枯槁却努力挺直的胸膛上。
他不敢用力,生怕碰碎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芷温顺地依偎着他,将脸颊贴在他心口,听着那虽然有些虚弱却坚定有力的心跳声。
劫后余生的庆幸、长久分离的思念、破开枷锁的轻松。
以及对这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满溢的爱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萧煞胸前的衣襟。
两人就这样紧紧依偎着,在这片祭炼后的废墟之中。
破碎的阵法残光如同散落的星辰,映照着这对历经磨难终于重逢的道侣。
源初寂灭剑安静地躺在萧煞身侧,剑身深渊般的色泽似乎也收敛了几分凌厉,脉源金线缓缓搏动,如同某种奇特的背景音。
林风的意识早已识趣地沉寂下去,将这片难得的宁静与温情,完全留给了这对饱经风霜的夫妻。
空气中弥漫着劫灰的气息,却也流淌着一种劫后重生的、令人心头发酸的暖意。
萧煞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着苏芷柔软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久违的馨香,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度刻进灵魂深处。
万里之外,冥河深处,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宫殿中。
宫殿最深处,无尽的幽冥死气汇聚成一片翻滚的墨绿色水潭。
水潭中央,悬浮着一具盘膝而坐、身披古老腐朽道袍的干尸。
干尸的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两点幽绿如鬼火的魂光,正是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元婴老怪——冥骨老祖!
就在苏芷神魂枷锁被彻底剜除、归于寂灭的同一刹那!
冥骨老祖那两点幽绿的魂火,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嗯?!”
一声仿佛两块枯骨摩擦发出的、带着无尽阴冷与惊疑的意念波动,在死寂的白骨宫殿中猛地荡开。
周围墨绿色的冥河死气都为之剧烈翻涌。
他留在苏芷神魂深处、用来汲取其特殊元阴滋养自身、并作为追踪标记的“九幽锁魂印”……竟然消失了?!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削弱,而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精心布置、延伸出去的一条无形触手,被人以最霸道、最不讲理的方式,连根斩断、焚毁、彻底归于虚无!
“何人…竟能彻底湮灭本座烙印?!”
冥骨老祖干枯的手指猛地一抓,身下的冥河死气骤然沸腾。
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狰狞的鬼爪虚影,狠狠抓向前方的虚空,仿佛要将那毁掉他印记的存在揪出来撕碎!
他的意念瞬间穿透层层空间阻隔,循着那印记最后消失前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可捕捉的寂灭余韵。
跨越万里之遥,猛地“钉”向了血煞殿的方向!
“血煞殿…萧煞小儿?!”
幽绿的魂火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杀意与贪婪,“区区金丹…竟掌握了…如此力量?!”
那股力量的气息…冰冷、死寂、终结一切…带着一种令他这玩弄死亡的老魔都感到一丝心悸的至高规则意味。
这绝非萧煞自身所能拥有!必定是某种他无法想象的、蕴含着至高法则的异宝或传承!
“好!好得很!”
冥骨老祖不怒反笑,那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在死寂的白骨宫殿中回荡,充满了残忍与兴奋。
“毁我印记,夺我炉鼎…还身怀如此重宝…萧煞,你的命和你的一切,本座…要定了!”
他干枯的手指在虚空中连连点动,一道道蕴含着阴毒诅咒与追踪秘法的幽绿符文打入翻滚的冥河死气中。
同时,一个冰冷的意志跨越遥远距离,传递给了某些潜藏在阴影中的存在。
血煞殿废墟静室内的温馨温存,丝毫未能察觉,万里之外,一道贪婪而致命的杀机,已经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牢牢锁定了他们。
萧煞正低头,在苏芷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带着无尽怜惜的轻吻。
苏芷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闭上眼,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安宁。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瞬间——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珠滴落的声音,在萧煞的意识深处响起。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体内那搏动着的“共生之茧”!
茧内,那代表着林风意识的光点旁,不知何时,竟沾染上了一丝极其隐晦、带着腐朽与追踪气息的墨绿色印记。
如同一点不洁的污血,正试图渗入茧壳。
林风的意念瞬间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殿主!那老鬼…他…他感应到了!他…在追踪我们!那印记…有古怪!”
萧煞温柔的眼神骤然凝固,随即化作一片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
他搂着苏芷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立刻放松,唯恐惊扰到她。
他抬起头,望向静室之外无垠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虚空,与那白骨宫殿中两点幽绿的魂火隔空相撞。
温馨的余温尚在怀中,致命的杀机已悬于头顶。
“冥骨…老鬼…”
萧煞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股比寂灭之力更加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守护怀中人的决绝,在他眼底汹涌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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