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尘埃落定。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祭炼风暴,已将此地摧残得如同被洪荒巨兽蹂躏过一般。
寒玉台彻底化为一地晶莹的粉末,曾经固若金汤的守护阵法连残骸都寻不到半分。
只余下墙壁上几道狰狞的、仿佛被无形巨爪撕裂的痕迹,无声诉说着寂灭之力的可怖。
萧煞静静立于废墟中央,形容枯槁。
原本饱满强健的身躯此刻瘦削得惊人,宽大的袍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两簇在寒夜中倔强燃烧的幽蓝冰焰。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剑。
那剑,便是“源初寂灭剑”。
剑身三尺三寸,非金非玉,通体如凝固的深渊,望之令人心神欲坠。
剑脊处,一道暗金色的细线缓缓搏动,每一次轻微的震颤,都引得周遭空间泛起无声的涟漪,仿佛心脏在虚空深处跳动。
最奇异的莫过于剑柄,它已不再是冰冷的器物,暗金色的血纹如同活物般蔓延,深深扎根于萧煞的掌心皮肉之下,骨血相连,难分彼此。
这已不是执剑,而是剑成了他肢体的一部分,一个冰冷、沉重却又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的共生器官。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萧煞的意志。
金丹之上,那暗金血纹缠绕形成的“共生之茧”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也抽吸着他残存无几的生命元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微弱的意识——林风——同样在“茧”的另一端痛苦地蜷缩着,濒临溃散的灵魂传来阵阵虚弱的哀鸣。
“饿…好饿…”
这念头并非来自一人,而是三方濒临崩溃的本能融合成的唯一执念。
修复道伤!补充元气!活下去!
萧煞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
几件在祭炼风暴中奇迹般幸存下来的珍稀灵材,正散发着诱人的灵光:
戊土精魄厚重如山,紫霄雷液电光游走,三千年木心髓生机盎然。
这是他早年拼死得来的珍藏,本是为冲击元婴或炼制秘宝所备,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没有丝毫犹豫,萧煞几乎是凭借本能抬起了与剑相连的右臂。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催动剑的力量,只是将那股源自共生之茧的、吞噬一切的“饥饿”意念,传递给了手中的寂灭之剑。
嗡——
剑脊上的暗金脉线猛地一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一道无形无质的波动,如同水面漾开的涟漪,以剑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那三件灵材。
下一刹那,戊土精魄那厚重如山的土黄色光泽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紫霄雷液跳跃的电蛇凝固,然后连同承载它的玉瓶一同归于虚无。
三千年木心髓那盎然的生机绿意,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画痕,瞬间无影无踪。
抹杀!归寂!
它们并非被摧毁成碎片或能量,而是被一种至高的规则之力,直接从“存在”的层面上彻底抹除,连最细微的尘埃都未曾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寂灭气息的洪流,瞬间沿着剑柄的血纹,汹涌倒灌入萧煞体内!
“呃啊!”
萧煞闷哼一声,身体剧震。
这股力量霸道绝伦,带着毁灭万物的寒意,粗暴地冲刷着他濒临破碎的金丹与枯竭的经脉。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但在这剧痛之下,那布满裂痕的金丹竟被强行弥合,暗金色的血纹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束缚住濒临崩解的“茧”。
枯槁的肉身也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力量,如同久旱的沙漠逢遇甘霖,虽然这“甘霖”冰冷刺骨,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力量也涌向“茧”的另一端。
林风那濒临溃散的残魂,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强行缝合,裂痕被冰冷的力量焊接,意识从混沌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整个血煞殿的轮廓——倒塌的殿柱、惊慌的弟子、空气中残留的寂灭余威……
一种前所未有的、覆盖全局的“视野”在他意识中展开。只是这感知也带着寂灭的烙印,冰冷而疏离。
力量的补充让萧煞眼中的幽蓝火焰燃烧得更加稳定。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屑的白气,低头看向自己与剑相连的手,又抬眼望向静室深处——
那里有一张由千年温玉打造的床榻,阵法虽破,但玉床本身仍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守护着床上一个沉睡的女子。
苏芷。
他一切疯狂、隐忍、不惜与寂灭共舞的根源。
身上的伤痛与那股冰冷的饥饿感暂时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刻入骨髓的焦灼与温柔。
他一步步走向玉床,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共生之剑随着他的心意微微嗡鸣,剑身的深渊之色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芷儿…”
萧煞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伸出左手,不是握剑的右手,那只手太冷、太危险。
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万般珍重,轻轻抚上苏芷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寂灭之力…我已初步掌控。”
他低声诉说着,像是在安抚沉睡的妻子,又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你神魂中那道该死的枷锁…很快,很快我就能用它,将它剜除殆尽!冥骨老鬼…他加诸于你身上的痛苦,我必让他百倍偿还!”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突生!
苏芷眉心深处,一道极其隐晦、散发着阴冷腐朽气息的暗紫色符文印记,猛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被“寂灭”二字触动,又像是感知到了源初寂灭剑那令它本能恐惧的气息。
嗡——!
一股无形的反震之力骤然从苏芷眉心爆发!
这股力量阴毒、刁钻,带着诅咒与束缚的特性,并非针对萧煞的肉身,而是直冲他刚刚稳定下来的神魂与共生之茧!
“噗!”
萧煞猝不及防,如遭重锤,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身体踉跄后退,与剑相连的右手瞬间绷紧,剑身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
共生之茧剧烈震颤,刚刚弥合的金丹裂痕再次隐现,那股冰冷的饥饿感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反扑。
“萧殿主!”
林风惊恐的声音在萧煞意识深处响起,他的感知如同被针刺。
“那枷锁…它在反击!带着冥骨老鬼的意志烙印!它在排斥寂灭之力靠近!”
萧煞强行稳住身形,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受伤的孤狼,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更炽烈的怒火与斗志。
“排斥?”
他盯着苏芷眉心跳动不息的暗紫符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右手缓缓抬起源初寂灭剑,剑尖遥遥指向那道枷锁印记,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寂灭气息开始在剑尖凝聚。
“我萧煞要救的人,一道破锁,也敢阻我?”
“今日,便先拿你这枷锁一角,祭我寂灭初啼!”
剑尖凝聚的那一点幽暗,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
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这一次,他要控制的,不是抹除灵材的狂暴,而是精准剜除枷锁的“手术刀”。
林风屏息凝神,调动起自己与脉源金线的那一丝联系,竭尽全力去感知、去安抚那寂灭之力的核心,试图引导它变得更加“精细”。
一场以妻子神魂为战场,与冥骨老鬼隔空斗法、凶险万分的“剜锁”之战,就在这废墟般的静室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萧煞眼中的温柔与决绝交织,那柄与他骨肉相连的寂灭之剑,成为了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悬在苏芷头顶最危险的利刃。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