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戈真君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带着万物终结般的死寂,重重砸在萧煞的心湖,却未能激起恐惧的涟漪。
在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与“归寂”的终极威胁面前,萧煞枯槁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幽蓝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沉静,更加…幽邃。
他没有去看那搏动如山的“归墟之茧”,也没有看那散发着终结气息的黑色祭坛。
他的目光,穿透了这冰冷死寂的地下空间,穿透了厚重的地层与巍峨的郡守府,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空,落在了西北赤荒原那间简陋却温暖的静室。
落在了那张温玉床上,那张苍白却已挣脱枷锁、重新焕发生机的绝美容颜上。
苏芷。芷儿。
那一声虚弱的“煞哥哥”,那指尖微凉的触
感,那劫后余生依偎在怀中的温暖与馨香…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瞬间缠绕住他即将被“归寂”意志吞噬的心神。
他不能死!更不能…归于虚无!
玄戈真君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钥匙,开启了他尘封的记忆与认知。
“上古大能…集万灵之念,聚一界之力…封印于此…”
玄戈真君平淡的描述,在萧煞脑中轰然炸开!
他想起了!想起了血煞殿传承古籍中,那语焉不详、被视为传说的零星记载。
想起了在赤离王朝最古老的秘闻中,那讳莫如深的只言片语。
这绝非寻常的上古大能所为!
这祭坛之下镇压的,更非仅仅是“归墟之影”!
三千年前,赤离王朝开国太祖——武祖赤离天!
那位惊才绝艳、横扫八荒、以武证道、最终踏入化神之境的绝代雄主!
传闻武祖晚年,曾于王朝龙兴之地(即如今的镇荒郡坠龙原附近),遭遇域外降临的恐怖邪物。
那邪物非生非死,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吞噬一切生机、终结万物的寂灭本源。
其威能之恐怖,远超元婴,直逼化神。
更可怕的是,其存在本身,似乎就代表着某种终极的“终结”规则,近乎不死不灭。
武祖赤离天,倾尽毕生修为,动用王朝初立时汇聚的万民气运与一国本源之力,血战经年,方才将其重创、镇压。
但即便是强如化神,也终究无法将其彻底磨灭、归于虚无。
因为那邪物的“存在”,似乎与天地间某种终焉法则相连,其“寿命”或者说存在的“周期”,远超人族的想象。
最终,武祖只能以自身部分本源为引,结合万民气运与搜刮来的稀世神材,构筑了这恐怖的封印祭坛。
将那邪物的核心,连同其散逸出的、足以污染一方天地的寂灭本源,一同封入这巨大的“茧”中。
武祖坐化前留下遗训:此邪物乃王朝最大隐患,亦是此界最大毒瘤。
封印需以王朝气运为薪柴,以元婴巅峰之修为日夜镇守,方能延缓其破茧之日。
一旦封印松动,邪物破茧,不仅王朝倾覆,此界亦将加速滑向终焉寂灭。
这,才是镇荒郡存在的真正意义!
这,才是“镇荒军”那铁血肃杀、不惜一切代价的根源!
这,才是玄戈真君——当朝国舅、元婴巅峰的巨头,被“发配”到这看似并非王朝最富庶、最核心的边境之地的真正原因!
什么镇压零星的域外邪魔?
什么防备邻国侵扰?都是表象!都是障眼法!
真正的使命,是看守这座埋葬着开国太祖也无法彻底杀死的灭世邪物的坟墓。
是维持这如同坐在火山口上的脆弱封印!
玄戈真君坐镇于此,不是为了开疆拓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而是为了在火山爆发时,成为最后一道屏障,哪怕…粉身碎骨!
而坠龙原遗迹…上古战场核心碎片…所谓的“寂灭道种”…
那恐怕就是当年武祖封印邪物时,被打碎散落出去的、维持封印平衡的关键之物。
或者是…那邪物伴生的、能加速或延缓其“归寂”进程的规则具现。
玄戈真君要他去夺的,不是什么简单的机缘,而是维系这灭世封印的最后一块拼图。
是悬在王朝乃至此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剑柄。
萧煞的指尖,深深陷入与寂灭剑相连的剑柄血肉之中。
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翻腾的巨浪。
他明白了玄戈真君那平静目光下的沉重与决绝,也明白了对方为何对自己这柄蕴含“归墟之息”的剑如此“宽容”。
他需要一把能深入遗迹核心、能接触“寂灭道种”的钥匙。
而自己这个与寂灭强行共生的“怪胎”,就是那把钥匙!
十年!玄戈真君只承诺为他压制共生之茧的反噬十年。
这十年,是续命的毒药,更是催命的符咒!
十年之后呢?若封印稳固,自己这个“钥匙”是否就成了多余甚至危险的隐患?若封印失败…那便是整个国家的陪葬。
“呵呵…哈哈哈…”
萧煞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显得格外刺耳。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祭坛边缘那道玄袍身影,眼中没有乞求,没有愤怒,只有一片看透生死的冰冷荒芜。
“真君好算计。”
他的声音干涩,如同砂砾摩擦,“以天地为局,众生为子。萧某…荣幸之至。”
玄戈真君的目光依旧平静,如同万古寒潭,不起波澜。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萧煞缓缓抬起与剑相连的右臂,指向自己胸口那在巨茧威压下依旧扭曲挣扎、散发着冥骨老鬼气息的诅咒恶鬼虚影。
“此物,乃冥骨老鬼追踪萧某、意欲隔空引爆、污我神魂、借刀杀人之印记。更欲借萧某之身,窥探此茧奥秘。”
他声音冰冷,将冥骨的算计赤裸裸地揭开,“真君欲用萧某这把钥匙,此物…便是钥匙上的锈蚀与毒疮。入遗迹前,此患不除,萧某…不敢保证这把钥匙,能插进正确的锁孔。”
他这是在谈条件。
用冥骨老鬼这个共同的、阴险的敌人,以及自己这把“钥匙”的可靠性,向玄戈真君索要清除诅咒的保障。
同时,也是在试探玄戈真君的底线和手段。
玄戈真君的目光,第一次在萧煞身上停留了超过三息。
那目光深邃,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枯槁如鬼、却能在绝境中保持如此冷静与锋锐的男人。
片刻,玄戈真君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稳定,仿佛蕴含着执掌乾坤的力量。
他对着萧煞胸口那狰狞的诅咒恶鬼虚影,凌空,轻轻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剥离、规则被瞬间修改的诡异波动。
萧煞只感觉胸口猛地一空。
仿佛一个深植于血肉骨髓中的毒瘤,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连根拔起。
那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恶鬼头颅虚影,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就在玄戈真君那一握之下,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瞬间崩解、湮灭、彻底归于虚无。
连同那深入骨髓的阴冷诅咒气息,也一同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未存在过!
快!狠!准!超越理解的手段!
这就是元婴顶峰巨头真正的力量。
规则层面的抹除!
萧煞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诅咒印记的强行拔除,如同剜心剔骨,带来剧烈的痛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追踪与污秽感,终于消失了。
然而,他体内的共生之茧,在诅咒被拔除的瞬间,似乎失去了一个“外敌”的刺激,搏动骤然变得更加沉重和…
“饥饿”!
对祭坛中央那巨大“归墟之茧”的渴望,如同燎原之火,几乎要冲破萧煞的压制!
“锈蚀已除。”
玄戈真君收回手,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十日。遗迹开启之日,便是你出发之时。”
“若带回道种,十年之期,本座自会兑现。”
“若失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搏动着的巨大暗金之茧。
那平静的语调中,蕴含着比之前更加深沉的、令人绝望的终结意味。
“你,便与此茧,一同…归于寂灭。”
话音落下,玄戈真君的身影已然消失。
只留下那冰冷到极致的命令,回荡在这充斥着终结气息的死亡空间。
萧煞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黑色晶石地面上,站在那如同太古凶兽般搏动的“归墟之茧”前。
胸口的剧痛犹在,诅咒已除,却换来体内更加狂暴的“饥饿”与对寂灭道种更加清晰的渴望。
十年…只为芷儿争取十年喘息之机?
还是…拖着这随时可能爆发的“共生之茧”,踏入那埋葬着开国武祖也无法消灭的邪物碎片之地,去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寂灭道种”?
退路已绝。
前方,是深渊,亦是…唯一的生门。
他缓缓闭上眼,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握着源初寂灭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为了芷儿…即便是化身归墟的食粮,他也要…搏出那十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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