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99号跪坐在戎一燃的床前,语气格外郑重。
当然,说是“跪”,更多是因为这张床原本属于他。如今让给了一燃,他只能蜷缩在地铺。
一燃对自己“霸占”别人床铺这件事其实一直觉得过意不去。现在见对方又跪着来谈事,更是有些羞愧。
“99号,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说话不用这样拘谨。”一燃坐起身,语气平和。
“朋友?”
99号困惑地眨了眨眼,目光中竟真的带着一丝迷茫,“‘朋友’是什么?”
一燃愣了一下。
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装傻——这个世界里,男性从来没有资格拥有那种“平等相待”的关系。朋友,对他们而言,是陌生词汇。
“你看啊……”一燃指了指门外,“如果我和隔壁宿舍的人打起来了,你是冷眼旁观,还是会站出来帮我?”
“这还用说?当然是帮你揍他们啊!”99号回答得理所当然,毫不犹豫。
听到这话,一燃心头忽然一酸。眼眶发热,但他很快克制住了情绪。
“你之所以会帮我,那是因为咱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着你我。这条线,就叫做‘朋友’。”
“哦——”99号眼前一亮,似乎终于抓到了点意思,“那就是……结盟呗?”
“不一样。”一燃摇头,“结盟是利益驱动。而我帮你,不需要交换,哪怕我会因此受罚。”
他坚定地看着99号,眼神里藏着一股几乎消失殆尽的人类信任。
“那我们就做朋友。”
99号咧嘴一笑,像发现了某个新奇玩具。
宿舍里的老男人们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的互动,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一丝感慨——
年轻,真好。
如果自己也再年轻几岁,说不定还能插上一两句。
“对了,你找我,到底什么事?”一燃正了正神色。
“我就在想啊,要不我们把你做的那个……运石头的木筏,多做几个?”
99号眼里满是期待,“这样大家搬运任务快一倍,还能多出不少休息时间呢!”
一燃微微一笑。
即便人在最底层,也总有人能保留住天性中那一点纯良。而这样的人,是一个种族最稀缺、也最珍贵的部分。
但他很清楚,现实不会因为善意而柔软。
“你想得太简单了。”他缓缓说道,“搬石头是快了,但修碉堡的人手还是老样子。就算抽人去那边帮忙,他们也得重新学,短时间内根本追不上。”
“那就慢慢学呗。”99号不以为然,“这监狱里干活的不都是现学现用的嘛?”
一燃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几秒才道:
“你真以为,咱们效率提高了,能换来更多休息时间?领导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兵闲着的。”
99号沉默了,低头不语。
一燃看着他这个质朴的样子,反而笑了。他决定不说服,用行动“教”他。
“这样吧,从明天起,上午咱们干活,下午修木筏。”
听到这话,99号眼睛一下亮了,“真的?那我去喊人!咱们人多修得快!”
“说得好。”角落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30号。他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拍了拍旁边的31号。
“你们说的‘朋友’那套,我们几个老头子也想……玩玩看。”
31号哈哈一笑,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唯一一脸懵的是29号——他每天负责修碉堡,此刻刚刚回来,发现宿舍突然变得……很热闹。
……
第二天下午,五人小组开始动手制作新木筏。
起初进展缓慢,一燃耐心地讲解,每一个步骤都细致演示。为了让大家看清楚内部结构,他甚至将自己原本的木筏拆了个干净,逐块讲解。
这些人虽然从没受过教育,却都是天生的劳作材料。没过几天,所有人就已熟练掌握。
再过几日,两个新木筏相继完成。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一个男人看着眼前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木筏,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没错。”99号挺直了腰板,自豪地说,“这些都是给你们的,而且我的‘朋友’还会教你们怎么做。”
“‘朋友’是……什么?”那人犹豫着问。
“‘朋友’啊,就是不计较利益的盟友。7号,就是我的‘朋友’。”
这句话简单得几乎有些笨拙,却奇异地打动了不少人。
搬石块的多是年轻人,他们虽在最底层打滚,但年轻的血液,终究比衰老更容易被点燃。
“我们也想和你成为‘朋友’!”
一群刚刚接触过木筏的年轻人兴奋地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亮。
“咱们去问问7号吧。”
“他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听他的。”
就这样,围在戎一燃身边的人越聚越多。
起初是年轻人,后来,连一向沉默的年长者也被这热潮卷入其中。
戎一燃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目光的正中央。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发颤,可当他看到99号那双仰望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偶像,他咬了咬牙,为了不让朋友失望,他决定开口。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本就寂静的监狱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周围人很快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我就长话短说。”
他声音清晰,带着种不容质疑的力量,“咱们每天干活,你们有没有想过……要干到什么时候?”
远处,碉堡上一个年迈的囚犯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望向碉堡下人群中心的那个年轻人。
“我们的力气,会随着年龄慢慢耗尽。”
“一天天地,腰会越来越弯,背会越来越驼,最后拿不起一块石头——也就彻底废了。”
“我是来顶替上一个7号的,那是个老人。”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们呢?你们知道吗?”
人群沉默了。
“我只问一句——你们,想活到多少岁?”
嗡的一声,低语像潮水在众人之间涌动。
平日里不敢高声言语的囚犯们,如今却开始轻声议论了。
那声音,像是万千苍蝇突然获得了灵魂,在牢笼中起飞。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靠得最近的一位年轻人鼓起勇气问。
戎一燃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向远处的方向。
宿舍里的老家伙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默契地走上前,几人合力拉动了一张木筏,上面叠着高高的一堆石头。
“看清楚了——”
“以前,这些石头要分几十人次去搬,现在,只要拉一趟。”
气氛瞬间凝固。
下一秒,空气被一把火点燃。
“一个是不够的!”
戎一燃高举拳头,嗓音滚烫,“我们要团结起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年轻人们跟着高喊,声音像烈焰在地牢中蔓延。
远处的老者眼神一震,喃喃道:“如今的世道……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西尔维娅站在二楼的暗影中,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如果她的脸上此刻可以有表情的话,那一定是一抹笑意。
她早早就得到了狱卒的报告,说今天的雄性们情绪异常高涨。于是,她照旧端着茶杯,来到那个拐角处静静观察。
果不其然——又是他。
“小叶,小叶!”她叫道。
“来了来了……西尔维娅大人!”
小叶抱着一堆书匆匆跑来,满头大汗。
“从明天开始,每天从搬石队抽一个人,调去其它队伍。”
“啊?这样安排……能行吗?”
西尔维娅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以前不行。”
她回头看了一眼下方那越来越热闹的工区,以及一脸疑惑的小叶,心底升起一股久违的愉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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