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岛求生,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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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满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小小的身体在陈枫怀里颤抖着,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陈枫粗糙的大手笨拙地、一遍遍抚过女儿枯黄稀疏的头发,目光却死死锁在土炕上。

苏晚晴依旧昏迷着。注射了安乃近和青霉素后,那可怕的抽搐终于停止了。她的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些?脸颊上那骇人的死灰色似乎褪去了一丝,嘴唇的乌紫也淡了些许,尽管依旧干裂苍白。陈枫的心悬在半空,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每隔一会儿就俯身去探妻子的鼻息,触摸她额头的温度。

滚烫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灼手?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真的开始起效了?

时间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缓慢爬行。屋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依旧刺骨。小满在陈枫怀里哭累了,加上巨大的惊吓和疲惫,竟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陈枫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到炕尾,用那床仅有的、打满补丁的破被仔细裹好。他脱下自己那件沾满泥雪、早已冻硬的破棉袄,盖在小满身上。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单薄的衬衣,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忍不住磕碰起来。

他重新坐回冰冷的泥地,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炕,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目光却片刻不离苏晚晴。他需要柴火!需要热水!需要让这冰窖一样的屋子暖和起来!晚晴需要保暖,小满也不能冻着!

可柴呢?前世那个混账的自己,入冬前根本没准备足够的柴火。灶膛里只剩下冰冷的灰烬。水缸也快见底了,缸壁结着厚厚的冰碴子。

他挣扎着想起身,脚踝处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之前翻墙逃跑时扭伤的脚踝,经过一路狂奔和雪地跋涉,早已肿得像发面馒头,青紫一片,稍微一动就痛入骨髓。

绝望和无力感再次袭来。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伤痕累累的孤狼,空有守护的决心,却被现实的荆棘死死缠住。

就在这时,炕上的苏晚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呻吟。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陈枫耳边!

他猛地扑到炕沿边,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晚晴?晚晴?你醒了吗?”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希冀。

苏晚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如同濒死的蝴蝶挣扎着扇动翅膀。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曾经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灰暗、涣散,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她茫然地看着低矮破败的屋顶,看着糊满旧报纸的土墙,眼神空洞,没有焦点。过了好一会儿,那涣散的目光才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移动,最终,落在了趴在炕边、那张同样憔悴不堪、布满血丝和焦虑的脸上。

陈枫!

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这张让她爱过、恨过、最终只剩下无尽恐惧和绝望的脸!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晚晴残存的意识!比高烧更可怕的冰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她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急促的抽气声,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爆发出极致的惊恐和抗拒!她像看到了最恐怖的魔鬼,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拼命地、徒劳地向后缩着身体,想要远离那张脸!

“不……不……别……别过来……钱……钱……”破碎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带着濒死的绝望,“别……抢……小满……”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枫心上!比前世在ICU看到女儿撕毁遗产文件时更痛!那是被最深的恐惧刻进骨髓里的烙印!

“晚晴!是我!陈枫!你别怕!你看!你看!”陈枫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痛苦和悔恨让他几乎窒息。他手忙脚乱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旧报纸包裹的药包,又掏出剩下的、皱巴巴但厚厚的一叠钞票(大部分是十元票),急切地、笨拙地捧到苏晚晴眼前,“药!钱!你看!我买药回来了!我还赚了钱!很多钱!我不是来抢钱的!我是来救你的!救小满的!你看啊!”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崭新的钞票散发着刺目的光,几盒安乃近注射液和青霉素粉剂的包装盒也清晰可见。

苏晚晴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她涣散、惊恐的目光,死死地、难以置信地落在那些钞票和药盒上。钱……好多钱……还有药……真的药……不是幻觉?

巨大的冲击让她混乱的意识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滞。她看看那些钱和药,再看看陈枫那双布满血丝、里面翻涌着痛苦、焦急、悔恨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守护意志的眼睛……这张脸,还是那张让她恨之入骨的脸,可这眼神……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了?

巨大的困惑压过了纯粹的恐惧。她停止了挣扎,只是身体依旧僵硬,像一张拉满的弓,警惕地、死死地盯着陈枫,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茫然和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

“妈……妈妈?”炕尾,被惊醒的小满揉着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看到妈妈睁开了眼睛,小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妈妈!妈妈你醒了!”她连滚带爬地扑到苏晚晴身边,小手紧紧抓住妈妈冰凉的手。

女儿的呼唤和触碰,像一道暖流,暂时驱散了苏晚晴心头的极致冰寒。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女儿那张哭花的小脸,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她灰暗的眼眶里滚落下来,瞬间浸湿了破旧的枕头。

“小满……乖……不怕……”她终于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

陈枫看着妻子无声落泪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怀疑和恐惧,心像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他知道,信任的崩塌只需要一瞬间,而重建……可能需要一生。

“晚晴,”陈枫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怕我。以前……以前的我,不是人,是畜生!”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土屋里格外刺耳。

苏晚晴和小满都猛地一颤。

“但现在,不一样了。”陈枫抬起头,脸上清晰地印着红痕,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像淬了火的钢,“我死过一次了!真的!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我看到了报应!看到了我这混账一辈子造的孽!”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老天爷开眼,让我回来了!回到今天,回到这个雪夜!不是让我继续当畜生的!是让我赎罪的!是让我用这条烂命,护住你和小满的!”

他指着炕上的药和钱:“你看!药,我弄回来了!钱,我赚回来了!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我用命换的!从今往后,我陈枫要是再动你和小满一根指头,再碰一滴酒,再赌一次钱,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誓言,像重锤,狠狠砸在冰冷的土屋里。苏晚晴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听着那发自肺腑、带着血泪的毒誓……巨大的冲击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意识再次模糊起来。恐惧、怀疑、困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痛苦淹没的……难以置信的波动,在她灰暗的眼底交织。

她太虚弱了,高烧虽退,但身体早已被摧残到极限。眼皮沉重地垂下,意识再次沉入黑暗,只是在彻底昏迷前,那只被小满握着的手,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轻轻回握了一下女儿的小手。

“妈妈!”小满感受到那细微的回应,惊喜地叫出声。

陈枫也看到了。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回应,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他猛地站起来,顾不上脚踝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小满!你守着妈妈!爸爸去弄柴火!弄水!生火!让屋子暖和起来!妈妈不能冻着!”

他抓起灶台边一把豁了口的破斧头,一瘸一拐地冲出屋门。风雪立刻将他吞没,但他眼中只有后院那几棵早就枯死的、碗口粗的杨树。

脚踝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斧柄。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斧头狠狠劈向冻得梆硬的树干!

“咚!咚!咚!”

单调而沉重的劈砍声,在风雪呼啸的村庄边缘响起,像绝望中敲响的战鼓。每一次挥动,都牵动着肿胀的脚踝,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混着雪水流进眼睛。但他不能停!屋里有他刚刚看到一丝生机的妻子,有他发誓要守护的女儿!

木屑纷飞。枯树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下。陈枫拖着冻木的双腿,将粗大的树干艰难地拖回屋前,又用斧头劈成勉强能塞进灶膛的柴段。

当他抱着一大捆冰冷的柴火,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再次撞开屋门时,屋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小满正站在炕边,小小的身体努力前倾,手里拿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碗里是冒着微弱热气的温水。她正用一根小木棍,小心翼翼、笨拙地蘸着水,试图涂抹在妈妈干裂出血的嘴唇上。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疼了妈妈。

昏黄的油灯下,这一幕充满了无声的坚韧和心酸。小满小小的脸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守护,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割着陈枫的心。

他默默地将柴火塞进冰冷的灶膛,找到仅存的几根干草引火。打火石碰撞,火星艰难地溅落在干草上,一次,两次……终于,一缕微弱的火苗蹿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添上细小的枯枝,火苗终于渐渐壮大,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木柴。久违的暖意,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开始在这间冰冷绝望的土屋里弥漫开来。

火光映照着他疲惫不堪、沾满汗水泥污的脸,也映照着炕上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更平稳些的妻子,和炕边那个小心翼翼、用自己稚嫩方式守护着母亲的小小身影。

炉灶里的火焰跳跃着,驱散着刺骨的寒意,也照亮了这个破败“孤岛”里,刚刚燃起的一簇微弱的、名为守护的火苗。然而,陈枫知道,这温暖只是暂时的。王凤芝那条毒蛇绝不会善罢甘休,陈国栋贪婪的目光也如跗骨之蛆。他怀里的几十块钱,在这个严冬和即将到来的时代浪潮面前,杯水车薪。

风暴,远未平息。他必须尽快找到一条能真正立足、能持续带来收入和庇护的活路!一个能让妻女安稳、让毒蛇不敢轻易下口的路子!他的目光,透过跳跃的火焰,投向了灶台角落里,那个被冷落了很久、落满灰尘的破陶罐。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伴随着前世记忆的碎片,在他疲惫却高速运转的脑海中,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