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卤香破局,恶浪初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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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膛里的火焰跳跃着,舔舐着冰冷的铁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土屋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暖意,驱散了角落里的阴寒。陈枫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那个落满灰尘、豁了口的破陶罐上。

陶罐里,是昨晚他拖着伤腿,在寒风中翻遍屋后荒地和柴垛,勉强凑出来的一点“香料”——一小把干瘪发黑的橘子皮,几根枯黄蜷曲的香茅草根,几粒皱巴巴的花椒,还有一小撮泛着土腥味的不知名草籽。这就是他全部的本钱,那个在寒夜中诞生的、荒谬却又带着孤注一掷希望的计划:做卤味。

前世的碎片记忆里,九十年代风靡全国的“张记”卤味,其创始人似乎就是八十年代初在光州街头支摊起家的。那独特的香味配方,后来被炒到天价。陈枫曾因生意往来,在酒桌上听过对方吹嘘起家史,隐约记得其核心是几种廉价易得的草药配比和一种特殊的“老卤”养护法。他当时醉醺醺并未在意,此刻却成了黑暗中的唯一微光。

“爸……这个……真的能卖钱?”小满蹲在旁边,小脸被灶火映得红扑扑,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她看着爸爸把那些干巴巴、灰扑扑的东西小心地放进陶罐,又用家里仅存的一点粗盐和劣质酱油调了黑乎乎的汁水倒进去,实在难以想象这东西能变成好吃的。

“能!”陈枫的声音斩钉截铁,既是回答女儿,更是给自己打气。他拿起灶台边一把豁了口的破菜刀,将昨天用最后几毛钱从村里屠户那儿买来的、几乎全是骨头和肥膘的下水(猪头肉、猪耳朵、猪心、一点猪肝)仔细分割、清洗。冰冷刺骨的井水冻得他手指通红麻木,但他动作却异常专注。

清洗好的下水被小心地放进陶罐,加入仅有的几瓢清水,刚好没过肉块。灶膛里的火被陈枫小心地控制着,不能太大,要文火慢煨。他记得那个创始人说过,卤味的灵魂在于时间。

时间在柴火的哔剥声和渐渐弥漫开的奇异气味中流逝。起初,是酱油的咸腥和生肉的土腥。渐渐地,随着水温升高,那些干瘪的橘皮、香茅草根在汤汁中舒展,花椒的麻香被激发出来,混合着那不知名草籽的独特微苦和回甘,一种复杂而浓郁的香气开始顽强地穿透咸腥,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这香气越来越霸道,越来越醇厚。它不再是单一的咸香,而是融合了果皮的清香、草根的辛香、花椒的麻香以及一种沉稳厚重的肉香,形成一种奇特的、勾人食欲的复合味道。它钻出土屋的缝隙,在寒冷的空气中顽强地扩散开去。

小满用力吸了吸鼻子,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好……好香啊!”她从未闻过这么复杂的香味,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枫紧绷的嘴角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成了!方向对了!虽然材料简陋到极致,但这股独特香气的雏形,已经具备了前世记忆里那“张记”卤味的几分神韵!

整整一天一夜的慢火熬煮。当陈枫用筷子戳了戳陶罐里那块最大的猪头肉,感受到软烂的胶质感时,他知道,成了!熄了火,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酱色浓郁、油光发亮、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卤味捞出来,放在一个洗刷干净的破簸箕里晾凉。浓郁的卤香几乎要将小小的土屋撑破。

天刚蒙蒙亮,陈枫就起来了。脚踝依旧肿痛,但他用布条紧紧缠裹固定住。他将晾凉的卤味仔细切成薄片,分门别类码放在一个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旧木盆里。猪头肉肥瘦相间,颤巍巍的胶质层闪着诱人的光泽;猪耳朵脆骨透明;猪心纹理分明;猪肝酱色深沉。他特意留下几块最肥美的猪头肉和一小段猪耳朵没切,用油纸仔细包好,揣进怀里。

“小满,看好家,看好妈妈。爸爸去赚钱,买白面馒头回来!”陈枫郑重地交代。苏晚晴依旧昏睡,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高烧也退了大半,只是极度虚弱。小满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握着妈妈冰凉的手指。

陈枫扛起那个散发着浓郁卤香的木盆,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清晨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卤香味却更加霸道地弥漫开,引得早起拾粪的邻居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好奇地张望。

目的地:县城!但不是供销社门口,而是国营农机制造厂的大门口!昨天卖布时他就观察过,这个厂有四百多号工人,三班倒,门口人流不断,而且工人工资相对稳定,是消费卤味的绝佳地点!

他选了个避风、又能被进出厂门工人一眼看到的位置,放下木盆。没有招牌,没有吆喝。他只是将木盆盖掀开一角,让那勾魂摄魄的浓郁卤香,肆无忌惮地飘散出去!

这香气,在清晨清冷寡淡的空气里,在工人们啃着干硬窝头或清汤寡水的早餐背景下,简直如同炸弹!

第一个被吸引的是个穿着油腻工装、胡子拉碴的中年工人。他推着自行车,脚步猛地顿住,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枫的木盆:“嚯!这啥味儿?这么香!”

陈枫脸上堆起朴实的笑容:“老师傅,自家做的卤味,尝尝?猪头肉、猪耳朵、猪心猪肝都有,下酒下饭都美得很!”

“卤味?”工人凑近看了看木盆里油光发亮、酱色浓郁的肉片,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咋卖?”

“猪头肉一块二一斤,猪耳朵一块五,猪心猪肝一块一。”陈枫报出路上反复斟酌的价格。这价格比生肉贵不少,但绝对物超所值。

“这么贵?”工人有些犹豫。

陈枫早有准备。他拿起一小片切得薄薄的猪头肉,递过去:“老师傅,您先尝尝!觉得不值,您扭头就走,我绝不拦着!尝一口,不要钱!”

那工人将信将疑地接过,肉片刚入口,眼睛瞬间就直了!软!糯!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那复杂的卤香在口腔里爆炸开,咸鲜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回甘和辛香,瞬间激活了所有味蕾!他囫囵吞下,甚至没怎么嚼,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直冲胃袋,浑身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香!真他娘的香!”工人猛地一拍大腿,再没有半分犹豫,“给我来半斤猪头肉!再来二两猪耳朵!切薄点!”他直接掏出了皱巴巴的钞票。

第一单成交!如同打开了闸门。

浓郁的香气就是最好的招牌。下夜班的、赶早班的工人,路过的小贩、干部,纷纷被这霸道的香味吸引过来。尝过的,无不眼睛发亮,争相购买。没尝的,看着别人吃得满嘴流油、赞不绝口的样子,也忍不住掏钱。

“给我来一斤猪头肉!”

“猪耳朵来半斤!下酒!”

“猪心切点,我老娘就爱吃这个!”

“师傅,你这卤味咋做的?也太香了!”

小小的木盆前迅速排起了队。陈枫手脚麻利地切肉、称重、收钱,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一块二一斤的猪头肉,成本不过几毛钱的下水和几分钱的香料!暴利!绝对的暴利!

他一边忙活,一边留意着人群。当看到一个穿着四个兜干部服、推着崭新凤凰自行车、显然是厂里小领导模样的人走过来时,陈枫眼睛一亮。他迅速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打开,露出里面特意留下的、最肥美厚实的两大片猪头肉和一段完整的酱色猪耳朵。

“同志,您是厂里的领导吧?一看就有派头!”陈枫脸上笑容更盛,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我这第一天出摊,小本买卖,承蒙大家伙儿照顾。这点心意,您拿回去尝尝鲜!给嫂子孩子添个菜!”他不由分说,将油纸包塞进对方手里。

那小领导一愣,看了看手里油光发亮、香气扑鼻的卤肉,又看看陈枫那张带着风霜却眼神清亮的朴实面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掂量了一下油纸包的分量,不小!这乡下汉子,挺会来事。

“这……这怎么好意思?”小领导嘴上客气,手却没推辞。

“应该的应该的!以后还指望领导多关照!”陈枫连连拱手。

小领导满意地点点头,推着车走了。陈枫知道,这步棋走对了。在厂门口摆摊,没个“熟人”点头,麻烦少不了。这点“孝敬”,是买路钱,更是保护费。

生意火爆异常。不到中午,带来的大半盆卤味已经见底!陈枫怀里那原本干瘪的口袋,此刻塞满了各种面值的钞票和硬币,沉甸甸的,散发着油墨和卤香混合的味道。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毛收入竟然接近四十块!扣除成本,净赚至少三十!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冲击着他。就在他准备收摊,回去给晚晴和小满买白面馒头和真正的好药时,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喧哗和推搡!

“让开!都让开!挤什么挤!”

“妈的,谁让你在这摆摊的?挡路了知道吗?”

几个穿着流里流气、胳膊上刺龙画虎的混混,骂骂咧咧地推开排队的人群,径直朝陈枫的摊子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胸口纹身的刀疤脸,眼神凶狠。他身后,跟着一个陈枫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陈国栋!他正一脸得意和怨毒地指着陈枫,对刀疤脸说着什么。

陈枫的心猛地一沉!麻烦来了!而且是最直接、最暴力的那种!

人群被混混们粗暴地驱散,原本热闹的摊位前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下那几个不怀好意的身影和空气中残留的卤香。陈国栋走到木盆前,看着里面仅剩的一点卤味和旁边簸箕里切肉的案板、菜刀,贪婪地吸了吸鼻子,随即脸上露出刻骨的嫉妒和恨意。

“陈枫!行啊你!几天不见,出息了!都敢在县城摆摊当老板了?”陈国栋阴阳怪气地开口,眼神像毒蛇一样在陈枫装钱的口袋上扫来扫去,“这钱,赚得不少吧?说!哪偷的配方?是不是偷了咱奶压箱底的陈家祖传卤味秘方?!”

刀疤脸抱着胳膊,一脸狞笑地逼近一步,带血的砍刀扛在肩上:“小子,听见没?把配方交出来!还有今天赚的钱!敢偷陈家祖产?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