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张川起了个大早。
蹬着自行车就直奔县城的纺织厂,早上正是工人上班的早高峰,还没有硬化的黄土路上,几乎随处可见各种骑着自行车的上班工人。
七十年代末,自行车倒也不算少见。
基本上但凡结婚的,家里都会购置一辆。
毕竟三转一响嘛!
终于,在门口等了许久的张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狗娃子!”
隔着老远,张川就喊了一嗓子。
那推着自行车的青年,听到动静后,脸色明显僵硬了一下,最后在周围憋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川哥,我都十九了,你下次能不能别在外面喊我小名了?”
没错!张川这次来找的,正是他的好兄弟——吴栋梁。
“行行行!知道了狗娃子!”
张川憋着笑,再度看到兄弟的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吴栋梁明显有些无奈,只能转移话题问道:“哥,你今儿进城是有事情要办?说起来,自打你跟嫂子结婚后,我都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两人原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自幼形影不离。
后来张川结婚,渐渐地走动反而变少了。
张川心中有些愧疚,前世的他因为孙雪梅,的确疏忽了太多身边的人,于是耸了耸肩:“我知道,以后有的是聚的时间,我跟她离婚了。”
“啥?离婚了?”
吴栋梁猛地声调拔高了起来,满眼的难以置信,“哥?咋回事啊!”
“这事情回头再说吧!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管你借点钱的。”
张川摆了摆手,好似这完全是个不值一提的事情。
但吴栋梁却足足看着张川许久,终于还是压住了心头疑惑,点了点头问道:“行!哥你要多少钱,我晚点给你送来。”
“三千!”
“多少?”
看到脸色大变的吴栋梁,张川心里也有些无奈。
确实!七十年代末,三千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至少有不少家庭全部凑起来,都未必能拿得出来的这么多。
但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家里三个工人出身的吴栋梁了。
“没事,你要是不方便的话……”
张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要求有些过分,正打算作罢。
“我知道了。”
“只是这钱,得去信用社取出来,我要先跟家里打个招呼,哥你等我给你送过来。”
可吴栋梁咬了咬牙后,竟是直接点了点头。
张川微怔:“你都不问我做什么,就直接答应了?”
“川哥!说这些就见外了,你能跟我开这个口,当兄弟的还能不给你不成?这钱原本就是存着我娶媳妇用的,你要急用,就先拿去用呗,我问啥?”
看着一脸憨傻挠头的吴栋梁,张川内心说不出的感动。
如果说,前世坐过牢的他,还有谁真的拿他当兄弟,怕也只有吴栋梁了。
换做旁人,谁又会在他蹲了五年大牢后,还能不计前嫌的接纳他这个劳改犯?
更不用说他坐牢期间,父母的丧事,都是自己好兄弟帮忙操办的?
正因如此。
重生后的张川,才会第一时间找到他!
因为这一世,他要改变的,不光是自己的命运,他还要拉自己兄弟一把!
于是……
他深吸口气,盯着吴栋梁的眼睛:“栋梁,你想挣大钱不?”
“哥你看你说的。”
“挣钱谁不想啊?”吴栋梁挠着头笑了。
张川点了点头:“那假如说,我让你辞掉现在的工作,你愿意不?”
这下,吴栋梁愣住了。
直到看到张川严肃的表情后,这才意识到对方没有开玩笑。
“哥?为啥啊?”
“当初进厂子这件事,还是你劝我的。”
张川听后,老脸顿时有些发烫。
的确,当初吴栋梁是打心底不愿意听从家里人的意见进场,还是张川从中劝说,这才将劝其改了主意。
毕竟七十年代末,进场当工人,还是一件挺光荣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他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觉得这是个铁饭碗,并没有预料到,未来几十年,整个国家的命运走向。
“那以前是以前……”
张川正打算解释,但余光却瞥见了他自行车后座上,捆着的一摞布料,顿时有了主意。
那一捆布料,显然是厂子生产出来的样品,颜色基本上都是黑白灰蓝四种颜色。
就见他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布料,感受着上面柔软厚实的手感,心中不由感慨,还是早些年这个时候的用料良心啊!
于是转头笑道:“栋梁,你们厂子这布,摸起来不错啊!”
一提到这个,吴栋梁顿时停止了腰杆子,略显得意道:“那可不?这十里八乡的纺织厂,就属我们厂子的做工最好,最是结实耐用!”
“那销量怎么样?”
张川一句反问,顿时让吴栋梁卡了壳。
一脸得意劲瞬间消失,最后挠着头叹气道:“唉!川哥不瞒你说,不知道咋的,从去年年中开始,各个供销社的订单就越来越少了,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差。”
“就因为这事,去年的年终福利都没法,大家伙都憋着一肚子气呢!你说这城里人咋想的,这么好的东西,咋就不买账呢?”
张川听后心中暗笑。
现在憋气还早着,等厂子大面积倒闭,开始裁员的时候,那才是真的走投无路。
随着国家开始推动经济发展。
城内的消费水平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而信息滞后的乡镇企业,没有跟得上审美趋势和消费结构的变化的,被淘汰是迟早的事情。
“那就对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张川指了指这一堆布料,“要是我说,我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卖出去,你想不想跟着哥一起干?”
话音落下。
吴栋梁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左顾右盼地看了眼后,这才慌乱压低声音道:“哥!你这不是投机倒把吗?这要是抓住,是要坐牢的!”
张川见状,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诚然改革开放的试点,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提出了。
而经济政策的推动,甚至还要更早,但几十年来的思维惯性,导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种变化。
在他们骨子里,还是觉得商品谋利行为,是不道德的。
“栋梁啊!现在政策不一样了……”
接下来半个小时,张川从国家政策到未来的经济趋势,再到接下来的自由市场变动,恨不得掏心掏肺地给吴栋梁讲了一遍。
可说的他嘴皮子都干了,吴栋梁却仍旧是一脸茫然:“哥,你的意思是,不会坐牢?”
我说了半天,你就听进去这个?
张川顿时气笑了。
不过虽然重点不对,但也总算没有白说。
“对!不光不会坐牢,还能挣到大钱?挣很多钱!”
这句话,吴栋梁听明白了。
于是有些憨厚的挠了挠头:“哥!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你就说怎么干,我跟着你干就完了!”
张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随后,便看着吴栋梁笑道:“栋梁,你知道啥叫西装领带不?”
领带?
吴栋梁愣住了。
“电视上那些人栓脖子上那个吗?”
“那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