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那句做媒的玩笑话，李泽权当没听见。
他只是重新穿好那件扯烂的棉袄，冷风从破口灌进来，激得伤口一阵阵抽痛。
他看向周晓，平静地问：“医药费多少钱？”
周晓正低头收拾东西，闻言动作一顿，没抬头。
“不要钱。狼肉和狼骨送到我这里，就当诊费了。”
李泽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他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前世，周晓是村里为数不多给过他善意的人。
妹妹病重时，也是她偷偷塞给了自己几包退烧的西药，只是当时已经回天乏术。
这份恩，他今生会还，加倍还。
刚一出门，一股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门口杵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郝军。
他没了之前的嚣张，搓着手，看到李泽出来，有些局促地迎了上来。
“李……李哥。”
李泽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我……我服了！”郝军一咬牙，挠着后脑勺，脸憋得通红，“以后有啥事，您吩咐一声就行！我郝军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生的！”
他之前不服，是觉得李泽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空有一身蛮力。
可今天这一连串的事，彻底把他打服了。那股子狠劲，那神乎其神的枪法，他想不通，但他知道，这人绝对不能惹。
“你训狗和下套子，是村里最好的。”李泽忽然开口。
郝军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泽会说这个，嘿嘿一笑：“都是跟老人儿学的，瞎琢磨。”
“明天一早，跟我上山。”李泽丢下一句话，直接下了命令。
“好嘞！李哥！”郝军眼睛一亮，答应得干脆利落，“我明儿一早就去您家门口候着！”
搞定了郝军，李泽这才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小玉还在家里饿着肚子，发着高烧。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比外面还要阴冷。
小玉蜷在炕上，盖着薄薄的旧被子，听到动静，虚弱地睁开眼。
“哥……你回来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嘴唇干裂起皮。
李泽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炕边，摸了摸小玉的额头，滚烫。
“哥回来了。”他把郝军送来的十斤狼肉放到桌上，“小玉，你看，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小玉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块带着血丝的鲜肉上，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
“肉……”
“对，狼肉！哥这就给你炖汤喝，喝了汤，病就好了！”
李泽利落地生火、烧水、切肉。
他的动作很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冰冷的铁锅很快升起温度，他将切好的狼肉块扔进锅里，又加了几片从角落里翻出来的姜片去腥。
很快，一股浓郁的肉香便在小小的土坯房里弥漫开来。
这霸道的肉香，硬生生将屋里的阴冷和死气都挤了出去。
小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灶台边的哥哥。
哥哥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肉香越来越霸道。
李泽盛出第一碗最浓的汤，吹了吹热气，端到炕边。
“来，小玉，喝汤。”
他扶起妹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地喂她。
滚烫的肉汤滑入喉咙，带着一股久违的暖意和力气，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
小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混着肉汤，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这不是泪，是过去几年受的委屈。
一碗汤下肚，小玉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些血色，精神也好了许多。
“哥，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锅里还有。”
李泽又给她盛了半碗，看着她喝完，才把她重新安顿好躺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李泽起身开门，是周晓。
她提着一个药罐，外面还用布包着，显然是刚熬好的。
“我来看看你的伤口，顺便……给你妹妹熬了点退烧的草药。”她避开李泽的视线，将药罐递了过去。她心头微微一颤，这还是那个村里人尽皆知的“牲口”李泽吗？怎么温柔成这样？
李泽接过来，罐子还是温的。
“多谢。”
“趁热让她喝了。狼肉性热，正好配这服药发汗。”周晓交代了一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李泽那条被包扎起来的胳膊，“伤口疼的话，就用冷水浸过的布敷一下。”
她说完就想走。
“等等。”李泽叫住她，“王村长说的护林员，工分怎么算？”
周晓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个曾经的“混子”，现在竟然关心起工分来了？
“跟狩猎队一样，一天记十个工分，巡山一次，额外再加五个。”
“知道了。”
周晓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李泽关上门，把草药倒进碗里，喂小玉喝下。
苦涩的药汁和香浓的肉汤，是希望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小玉的烧就退了。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清亮了许多。
李泽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安顿好妹妹，他带上那杆老枪，背上水壶和几个冻硬的窝头，推门而出。
郝军果然已经等在门口，不仅人来了，还带上了他那条半大的猎狗，身上背着弓和一捆铁丝套子，精神抖擞。
“李哥！”
“走。”
李泽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径直走进了茫茫大山。
郝军牵着狗，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
郝军还是上过挺多次山的，沾点讨好也沾点卖弄，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李哥，这有野猪拱过的印子，看样子是一家子。”
“那边山坡，野鸡多。”
李泽只是偶尔点点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没有像其他猎人那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猎物，而是直奔着记忆中的一个方向而去。
那是一片向阳的山坡，地势相对平缓，前世后来就是有人在这挖到了传说中的参王，还上了报纸。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郝军已经有些喘。
“李哥，这片林子我熟，西边那道山脊下头，冬天常有傻狍子和野鸡下来找食儿。”郝军提议道，“要不，我去那边下几个套子？”
李泽停下脚步，正好合了他的意。
“行，你去吧，我到前面转转。中午之前，还在这儿汇合。”
“好嘞！”郝军如蒙大赦，牵着狗就朝着西边去了。
支开了郝军，李泽立刻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他没有急着四处翻找，而是站在一棵巨大的老松树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植被。
这里的雪比别处要薄一些，几处凸起的岩石下，甚至露出了枯黄的草皮。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片不起眼的枯藤上。
那是一种多年生的藤本植物，当地人叫它“红姑娘”，果实鲜红，但没什么用处。
就是这个！报道里讲过，那人本来是要采摘这种果子，结果发现了参王！
他几步冲了过去，顾不上左臂的伤，徒手就刨开了藤蔓下的积雪。
雪层之下，是深褐色的腐殖土。
他伸手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一股混杂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特殊清香，钻入鼻腔。
就是这个味道！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在这株“红姑娘”藤蔓的根部附近，他看到了一截露出地表的，黄褐色的根茎。
不是普通的草根！
那根茎上布满了细密的横纹，一圈一圈，是岁月的痕迹！
李泽屏住呼吸，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泥土。
很快，一株完整的人形轮廓，出现在他眼前！
参体肥硕，芦头粗壮，须条清晰，宛如一个沉睡的婴儿。
其中一根参须，已经比他的手指还粗！
这哪里是普通的人参，这分明是一株成了精的野山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