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酒瓶砸在土墙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程远瘫坐在房间角落，劣质苞谷烧的灼辣还梗在喉头。
催债的夯门声越来越近，木门“哐当”晃动着，积雪簌簌落了他满肩。
伴随着剧烈的砸门，似乎还夹杂着一个稚童害怕的尖叫，和女人怯懦的哭声……
“程老三！再不还钱，老子把你婆娘卖到窑子抵债！”
刀疤脸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门板，他面容凶煞，手里的锄头还有未曾融化的雪渍。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拎麻绳的汉子，同样都是一脸冷笑。
迎面吹来的寒风让头脑混沌的男人稍微清醒了几分，他思想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手却是已经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
下一刻，程远却是神色一愣！
那里本该别着他的瑞士军刀，此刻却只触到粗麻裤腰！
他蓦然瞪眼，却发现眼前的一切让他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斑驳的土墙贴着泛黄的“工农兵”年画，掉漆的搪瓷缸歪在草堆旁，缸底还粘着半片风干的耗子药……
程远的眼睛顿时变得迷茫起来！
自己不是在魔都最大的地下赌场给人当保镖么，怎么突然来到了这么个穷困地方？！
原本迷乱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现，顿时让他心中一惊！
这不是2013年的魔都地下赌场，而是1983年，青石沟，那个他亲手埋葬了妻女的柴房！
“装什么死！”
刀疤脸见程远愣在原地，不由得面容阴狠！
他一把揪住男人衣领，腥臭的唾沫星子喷在脸上：“你他娘在公社灶偷了二十斤粮票拿去赌，以为老子没发现是不是！”
“再不还，老子把你那小杂种拿去剁了换肉吃信不信！”
说罢，刀疤脸动了动脑袋，示意身后两人朝那个有女人哭声的里屋走去。
这句话无疑点醒了记忆混乱的程远。
三十年前，他还是青石沟里一个闲散混混，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干点偷鸡摸狗的事，便喜好赌博！
当时家里为了能给他说一门亲事，几乎把老一辈的钱财全都掏空了！
好不容易才凑齐老婆本讨了个老婆，还生了个娃，本以为程远会看在已经成家的份儿上收心干活，可没想到他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不但赌得更狠，甚至连结婚时用的瓦房都给赌进去了！
老婆林秀见生活无望，于是毅然决然的带着自己那五岁半大的女儿投河自尽！
人死后，程远还怕贪上官司，于是将人捞上来偷偷埋了，而后便一个人默默的去往了全新的城市发展。
到了大城市后，他依然改不了自己嗜赌如命的恶习，在一次赌场里面被撞见出老千之后，程远被剁掉了一根手指，外加被罚看场子三十年！
这三十年来他受尽屈辱，同时也悔恨不已，恨自己为何没早点醒悟！
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在跟着赌场老大出去顶酒的一次，程远喝的伶仃大醉，几乎都有晕死过去的征兆！却没想再一睁眼，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青石沟！
……
刀把手上的力道还在加重，几乎扯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可当他看到两个男人朝着有老婆孩子的里屋走去时，程远瞬间双目通红！
“给我滚开——！”
上一世所学的格斗本领自然没有忘却，程远目光蓦的一狠，一双手直接朝刀疤脸的手臂缠去，下一刻！
“哎呦——！”
刀疤脸只觉得手臂一阵绞痛，紧接着便看见程远不仅轻松挣脱了自己的束缚，还一脚袭来，直接印在了自胸膛上！
“砰——！”
巨大的力道将他踹的踉跄后退，甚至直接滚到了门外头！
其他两人见到这一幕也都吓了一跳，纷纷朝刀疤脸跑去！
“郑哥！”
“郑哥你没事吧？！”
“嗷嗷嗷嗷——！”
刀疤脸脸的惨嚎在雪地里格外刺耳！
程远攥着发麻的脚踝，这才意识到十八岁的身体远不如前世精壮。
上一世为了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保镖，他每天都要受到场馆里面其他保镖非人哉的训练！
拳击，摔跤，射箭……
就连开枪他都有所涉猎！
所以，对付这几个小混混自然不在话下。
双目逐渐恢复清明，程远冷冷开口道：“那二十斤粮票我自然会还，可若是你们再敢找我家里人的不痛快，我特码就弄死你！”
看着程远那吃人般的目光，刀疤脸脸郑冰顿时吓得躯干僵直！
明明自己才是青石沟的混混，怎么这程远看起来，比自己还会耍狠啊！
“你，你最好说到做到！”
郑冰咬牙道！
三人刚准备屁滚尿流的离开，郑冰又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色厉内荏道：“你，你得给我们说个期限，啥时候能还上！”
“一周之内。”
程远沉声道。
“好！”
得到回复，郑冰顿时愤愤然离开。
边走，他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偷别人东西还理直气壮的，真显得他了！”
听到对方的话，程远沉默不语。
他们确实没骂错。
上一世自己为了赌博，竟是去公社偷了一张二十斤的粮票去赌！
他妄想着靠二十斤粮食翻盘，可不但没挣到粮食，反而差点把房子都输进去！
一想起自己当初的混蛋事迹，程远恨不得再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平息了，里屋传来了一阵轻蹑的脚步声。
没多时两个满是惊恐目光的脑袋便探了过来。
林秀的面容清瘦，眼窝微微凹陷，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苦难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显得有些憔悴。身上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旧棉衣，虽然破旧，但却洗得干干净净。
而女儿程蝶则是面容有些黝黑，眼睛水汪汪的，随意地扎着两个小辫子。
她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了的衣服，是林秀以前的旧衣改的，补丁摞补丁……
当看到两个已经三十年都未曾见过的容貌之后，程远的目光瞬间湿润了！
“老婆，小蝶……”
他刚上前一步，准备将两女抱进怀中，可林秀却是拉着孩子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
不但如此，她的手下意识的举起，直接朝程远的方向胡乱扇去！
“啪——！”
清脆的耳光赫然回荡在房间之内，将程远的脚步硬生生的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