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港城的啊?你早说啊!
你家港城有亲戚?
那除了耳环你还有别的港城的东西不?
可真好,竟然是港城的东西,我就说咋那么洋气,那么时髦。”
暖暖之前不知道港城在哪,可她也是经历过特殊年代的人。
道听途说也是知道扯上海外是不好的,可现在看李慧兰的反应,又好像还挺向往港城的,就问:“你怎么一点不怕,不是说政策不允许么?”
李慧兰一脸差异的看过来,“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你这同志没有与时俱进啊。
都改革开放了,谁还管这个啊。
你看那边还有卖菜卖东西的呢,这要是几年前早给逮进去了。
现在不一样了,我听说南边都成立特区了,发展的可快了。”
暖暖压在心底的大石头一下子轻了起来,听李慧兰提起特区,立马笑着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弟和我说过,他说那边现在建设的很快,有很多好东西。”
“所以说啊,现在时代不同了。能从国外弄东西的那可不算犯错误,而是有本事。
你不用害怕的,有海外关系怎么了,羡慕都来不及。”
暖暖有点不好意思了,抬手捋了捋头发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啊,刚刚还冲你喊,我没啥文化,不太懂这些。”说着腼腆的笑了笑。
李慧兰虽然长相文静秀气,但性格确是典型的东北大妞,见暖暖和自己道歉就赶紧拦了下来。
“哎妈呀,多大点儿事儿还值得你特意道个歉,照你这么说还得怪我,非得问你耳环哪儿买的,你说是不?”
“咱俩这也算是有缘分了,咋样?交个朋友呗?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李慧兰,是县文工团的舞蹈演员,今年二十,你呢?我看着你应该比我小。”
“我叫闻人暖暖,我,我没有工作,是农村的,那啥,家是葛普乡泰东村的,我十八了。”
“泰东村的?你看着可一点不像乡下人。还有你说你叫啥名?”
“闻人暖暖。”
李慧兰一惊一乍的喊了起来。
“我的天,你四个字的名字啊?挺特儿啊!
你知道不?哎你知道不,我就觉得复姓特带劲,我们单位也有个姓东方的,但他是单名,加起来也就三个字,你这直接四个字,比他的名还洋气特别。唉,你是哪个闻人啊?是文化人的文人不?”
“不是,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里的闻,闻人的意思在古代说是出名的人的意思。”说完好像又不好意思了,赶忙补充道:“这也是我弟读书后教我的,我也不是很懂。”
暖暖三句话里两句不离弟弟,想起之前在饭馆里看到的少年,李慧兰口气略带调侃的语气笑问了起来。
“你咋啥都是你弟你弟的。”
暖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以为我弟确实懂得多啊。他也愿意教我。我家里就我和我弟了,我弟是鼎立门户的男娃娃,他不仅读书好,还敬着我这个当姐姐的,我自然要听他的。”
说完她还深怕对方不把她说的当回事,赶忙补充道:
“真的,我一点没带打晃,我弟很厉害的,他今年考高中就是咱乡里的第一名,还是县一中的老师还特意来家里请我弟,他是被特招到县一中念书的呢。”
暖暖话中的信息量有点多,李慧兰一时忘了说话。
全家就活下来姐弟俩,弟弟是今年县一中特招生,俩人在港城有海外关系。
现在离着特殊年代才多久,眨眼间,这货就自动补脑了几十集的剧情。
李慧兰又看了眼暖暖的耳环,能不远千里的送来首饰,关系应该挺亲的。有着这样的海外关系,意味着姐弟俩以后的条件差不了。
又想到县一中那一骑绝尘的大学升学率。
李慧兰仅存的那点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
原本她就对暖暖有一股莫名的好感,李慧兰就有意和暖暖进一步交好。
她是被家里养得单纯,可也是从小耳读目染。
虽然她还没和那个弟弟攀谈过,不了解对方的性情,但单看暖暖对弟弟的依赖也不难猜出来那应该一个挺靠谱的男孩儿。
再说了,就退一万步想,咱也甭扯其他的,咱就是单纯的遇到一个对胃口的小仙女,咱就多处个小闺蜜应该没问题吧。
李慧兰思绪一转便凑过来,亲昵的挽上了暖暖的胳膊。
“哎,咱俩这也算认识了,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见暖暖先是疑惑后又点头,她又开始摆出一副无限向往的样子。
“那我可不和你外道了哈,你也别嫌弃我厚脸皮,嘿嘿,那啥,你那还有别的港城的东西不?”
暖暖看着她欲言又止,毕竟自己还真有。
剩下的五对儿耳环也都很漂亮的,都是镶满了钻,各种闪。
李慧兰就一瞪眼,惊呼道:“我天!你还真有。你快说说,你都有啥?还有耳环不?”
“就是耳环,我还有五对儿,也都特别漂亮,放家里了。”
李慧兰感觉自己要疯了。
“五对儿!那么多!
啊啊啊,你都已经有这么好看的粉钻了,你竟然还有五个更好看的。
姐妹儿,你刚才可是承认咱俩是朋友了,你卖我一对儿呗。
我给钱!绝对不让你吃亏!我不多要,也不用一半儿,就两对儿,不行一对儿也行,成不成?”
暖暖一听她要给钱,就更尴尬了,说了句,“那啥,你还是别买了,这耳环,这耳环很贵的。”
李慧兰愣了下,紧接着就问多少钱。
暖暖想起自己弟弟说七块八,想着怎么也得多要点,就说是八块钱买的,结果李慧兰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一副松一口气的样子。
这下子反倒是暖暖傻眼了。
“你,你不觉得很贵么?一对儿耳环八块钱呐!”
李慧兰嗤笑一声。
瞧不起谁呢。自打她姐嫁了人,这县城第一名媛的交椅可就妥妥的落在了她头上。
八块钱的耳环咋了,她李慧兰还能戴不起还是咋地!
只见她一脸的高贵冷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笑眯眯道:
“看到我这脑袋上的玻璃发卡没?上午刚在咱县百货买的,就这小玩意儿你猜多少钱?”
“多少钱啊?”暖暖傻乎乎的。
“诚惠四块六,全县总共才到了两百个,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抢光了。”说着便把头上的发卡拿下来让暖暖看。
“你看,和你的耳环一比,是不是显得很糙。这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那看看你的耳环多精致,颜色多纯,多闪。再说了,你这可是港城货啊!八块钱怎么了,别说是八块了,就是十八也得买啊!”
“!!!”
疯了这是?
这县城的钱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花一个月工资买一对儿比指甲盖还小的耳环?
暖暖心想怪不得都说进城就是一步登天,这日子可不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么!
村里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瓣儿花,一颗几分钱的鸡蛋都舍不得多吃。
可城里的女孩子,买个耳环都舍得花十几二十块钱,再想想那些村里从小辍学,有干不完的活,还依旧吃不饱穿不暖的女娃娃们。
怪不得都削尖了脑袋往城里挤。
这边暖暖还没缓过劲儿呢,李慧兰又说:“我跟你说,现在咱们县里这帮女的,那都是有钱都没地方使,咱这还是太保守...
就我家大院那几个..
什么自行车。。不是那些东西,要就要...
去年还流行。今年过年那阵。。。魔都。。,
那肯定得买啊,饿肚子也得买,不然让那些J人比下去怎么办,哎呀,被我姐,我忘了跟你说我还有个姐,回头带你认识认识,我这都是被我姐传染的,一不小心说秃噜皮了哈,真的,我平时从来不说脏话,哈哈哈,妹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不说。。。”
对于暖暖而言,认识她的终身蜜友李慧兰女士的这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天。
而同一时间的清风也顺利的找到了报道点,排着队等着办手续。
清风看着记忆中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人的记忆是很容易被篡改的。
上辈子的清风,虽然放弃了学业,但偶尔也会想起报道这天的场景。
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事都记不清了,可办手续的那几个小时,他偏偏记得特别清楚。
天空的颜色。
标语上的字。
过道旁掉皮的老树。
甚至于空气中蕴含的不知名植物的清香。
记忆中他好似是雀跃的。
那时候他心中是对自己盲目的自信,以及对考上大学后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然后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的野望。
然后,每当他回想到这里,思绪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硬拉着他去想,想如果当时自己回家,是不是就能...
再一次回到记忆中的节点,他发现其实县一中没他记忆中那么气派。
不仅不气派,还比他记忆中要破败的多。
而人也似乎太多了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来学校报道的,还仅仅是学生中的一小部分,却已经将报到处塞的肩擦肩。
环视周围发现任何时候都存在明显的贫富差异。有那布鞋泥泞满身补丁,也有皮鞋西裤呢大衣,有尼龙网兜尿素袋,也有军用吉普小汽车。
清风内心暗自回忆着,感慨着,也随着大流慢慢跟着队伍往前推移。
默不作声的排了能有小半个点儿后,清风忽然回头,却很冒昧的和旁边的人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同学,今天,是1982年3月21号,对吧?”
旁边的男生被他问的一愣,但一想到大家都是考上县一中的同学,而且今天又是报道日,就好脾气的笑了笑,答道:“是啊,今天预科班报道日嘛,21号,周日。”
清风又问,“那现在几点?过没过下午一点,应该...过了...是吧?”
那男生条件不错,还有手表,略显骄傲的抬起胳膊看了看时间,“早过了,已经一点半多了。咋了?你没吃午饭啊?”
清风闻言却不做答,只笑了笑,朝那男生郑重的说了一句,“多谢!”。
“额...不客气。”
男生干巴巴的回着话,心想着这人不会是考上县一中乐傻了吧,咋看着奇奇怪怪的。
清风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股独属于青春校园的馨香冲入他的鼻腔里,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82年3月21日13点,
过去了,都过去了,这次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