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冷风穿廊。
苏晚晚站在尚宫局的檐下，望着御花园方向渐熄的灯火。淑妃被押走时，那双素日凌厉的眼中竟透出几分惊惧。她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回了尚宫局，手中还攥着一枚染了墨痕的银针。
这一夜，宫墙内再无喧嚣。
翌日清晨，宫人们已开始收拾残宴，太监们搬着空了的酒坛穿梭于花径之间。苏晚晚照例批阅文书，面上一如往常地温顺谦卑。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昨夜那场戏不过是她布下的第一枚棋子。淑妃虽倒，却非终点，真正的暗流，才刚刚浮现水面。
午后，小禄子悄然递来一张纸条，字迹潦草：“皇子陵寝有异。”
苏晚晚指尖微颤，随即垂眸将纸条揉成一团，丢入炭盆。火光一跳，灰烬无声落地。
她起身整理衣袖，对值守的女官道：“我有些不适，先回去歇息。”
女官点头应下，未多问一句。
回到住处后，她换了身深色粗布衣裳，用黑巾裹住头发，又取了一盏油灯与一小瓶药粉。临行前，她在案上留下一支红绳——那是昨日从周嬷嬷腰间香囊上扯下来的丝线。
深夜，月如钩，寒雾弥漫。
冷宫坐落于紫宸殿以北，常年荒废，连守门的太监都懒怠了些许。苏晚晚绕过正门，在西侧一段塌陷的宫墙上寻得缺口，猫身而入。脚下一滑，碎石滚落，惊起数只夜枭，扑棱棱飞向天际。
她屏住呼吸，等心跳平复后才继续前行。
冷宫深处，皇子陵寝孤零零立在杂草丛中，墓碑早已斑驳不清。她提灯走近，借着微弱的光线低头细看，果然在门口发现几串新鲜脚印。泥土湿润，脚印清晰可见，显然有人不久前曾在此逗留。
她蹲下身，伸手轻触地面，指腹沾了些泥渍。这脚印不像是普通宫人能留下的，步距规整，步伐稳健，更像是训练有素之人所为。
她站起身，缓步走入陵寝。
烛台仍在原位，积满灰尘。她将红绳轻轻系在其上，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随后，她退至角落，静静等待。
不多时，外头传来轻微脚步声。
一人披着斗篷，悄无声息地踏入陵寝。他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烛台上的红绳上，眉头微皱。
“你倒是有胆量。”低沉嗓音在寂静中响起。
苏晚晚从阴影中走出，语气平静：“你不是也来了？”
墨修宸抬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你故意留下记号，是想引我来？”
“我只是想知道，”苏晚晚缓缓靠近，“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墨修宸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拂去烛台上的红绳，随手一抛，它飘然落地。
“你怀疑我？”他低声问。
“我不确定。”苏晚晚看着他的眼睛，“但我知道，这座陵寝里藏着许多事，而你……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它的秘密。”
墨修宸微微一笑，却未否认。
他缓步走到墓碑前，手指轻抚其上斑驳的刻字，似是在回忆什么。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块玉佩，是我送他的。”
苏晚晚心头一震。
“你说的是谁？”
“那位被毒杀的皇子。”墨修宸回头看向她，“也是你的旧主。”
苏晚晚瞳孔微缩，却未动声色。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确认什么？”她试探性地问。
墨修宸没有回答，而是伸手碰了碰烛台。
刹那间，一股寒意袭上脊背。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看见一位女子身着素服，悄悄进入陵寝，手中捧着一只小巧木盒。她神情紧张，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将盒子藏入烛台底座，掩上浮尘，匆匆离去。
那一瞬间，苏晚晚认出了那女子的脸。
是端妃。
她猛地回神，喘息急促。
墨修宸收回手，神色亦有一瞬恍惚。
“你也看到了？”她低声问。
墨修宸点头，眼神变得深沉。
“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他淡淡道。
苏晚晚盯着烛台，心中已有答案。端妃当年在此埋下毒药，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
她刚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细微响动。
两人同时转头。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门外。
墨修宸身形一动，追了出去。
苏晚晚犹豫片刻，紧随其后。
冷宫外，风卷枯叶，夜色更深。
她追至宫墙边，只见墨修宸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手中握着半截断箭。
“是司礼监的人。”他声音低沉，“他们也在查这件事。”
苏晚晚心头一紧。
“是谁派来的？”
“不清楚。”墨修宸将断箭收入袖中，“但可以肯定，他们不想让这段往事重见天日。”
苏晚晚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如果端妃当年真在这里藏了毒药，那会不会……还有别的地方也有？”
墨修宸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你想去查？”
“必须查。”她语气坚定，“不然，下一个中毒的人，可能就是我。”
墨修宸轻笑一声，目光幽深：“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敢赌。”
“这不是赌。”苏晚晚迎上他的视线，“这是活路。”
夜风吹起她的衣角，烛火映照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吞噬这片黑暗。
远处，钟粹宫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更响。
子时三刻。
新的一轮博弈，已然开始。
她转身欲走，却被墨修宸叫住。
“明日午时，西苑偏殿。”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中。
苏晚晚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未动。
直到风声吹散最后一缕余温，她才低声自语：
“你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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