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回到尚宫局时,天刚蒙亮,晨雾未散。她袖中藏着那张浸过毒酒的拓本,指尖仍残留着香灰的涩意。冷宫墓室里那一行血字“红绳断,双生现”,像根刺扎进她心底最深的地方。
墨修宸已先行离开,临走前只说了一句:“我给你三日。”
她知道他说的是时间,也是信任。可她更清楚,这三日里,若不能将账目杀局布置妥当,淑妃与端妃之间那些暗藏的棋子,便会如蛛网般缠住她的脚踝。
她径直走进账房,推门时,掌事女官正低头核对昨日入库的绢帛数目。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
“娘娘今日来得早。”女官恭敬道。
苏晚晚点头,目光扫过满墙的木架,上面整齐码放着各司的账册,其中一排贴着“司礼监”三个朱砂小字的封条,格外显眼。
“我要查司礼监近三个月的出纳明细。”她说得轻描淡写,“劳烦你去取钥匙。”
女官应声而去。苏晚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外头有宫女在洒扫落叶,脚步声细碎,像是某种节奏。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包香料,是昨夜从冷宫带回的青苔与尘土混合而成。手指微动,将粉末撒在袖口内侧,再整了整衣襟。
不多时,女官拿着钥匙回来,打开柜门后退至一旁。苏晚晚接过账本,翻开几页,眉头微蹙。
“这些数目……似乎有些出入。”
女官一愣,凑上前翻看:“哪一处?”
“这里。”苏晚晚用指甲划过一行数字,“上月二十三,支出三百两用于修补宫灯,可我记得当日并无大修,反倒是在御花园那边添了几盏新灯。”
女官脸色微变:“娘娘说得是,此事确有蹊跷。”
苏晚晚合上账本,语气平静:“我需再查几处,你先下去吧。”
女官迟疑片刻,终究没再多问,躬身退下。
屋内重归寂静。苏晚晚走到桌边,从袖中取出一支极细的银针,蘸了些水,在账本某一页边缘轻轻一抹。原本看似正常的墨迹瞬间晕开,露出底下另一行被掩盖的数字——正是淑妃胞弟贪污案中所涉金额。
她唇角微扬,将账本小心收起,又取出一张空白纸笺,对照着原账本上的字迹,一笔一划地誊写修改后的数额。动作娴熟,仿佛早已演练千百遍。
门外忽有脚步声靠近,她迅速将账本归位,转身走向门口。
推门而入的是小禄子。他一身宦官服色,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眼神坚定。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轻轻放在桌上。
苏晚晚展开一看,果然是皇帝身边那位亲近太监送来的消息:淑妃已被召入御书房,端妃也将在一个时辰后觐见。
她将密信折好收入袖中,低声道:“做得很好。”
小禄子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如今彻底失声,但比任何人都明白沉默的力量。
苏晚晚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出账房。
?
御书房外,气氛凝重。淑妃已到,端妃尚未现身。守门太监见苏晚晚到来,微微欠身,引她入内。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抬头看了她一眼:“尚宫局的账目,你查得如何?”
“回陛下,臣妾已查明,司礼监近三月的出纳确实存在异常,尤其是与淑妃娘娘胞弟有关的一笔款项,与宫中记录不符。”
皇帝放下朱笔,目光沉静:“你说。”
苏晚晚取出改写后的账本,呈上:“请陛下细看此页,原账记载为‘赏赐’,实则为私用,且金额与淑妃娘娘胞弟涉案数目一致。”
皇帝翻开账本,仔细看过,神色渐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端妃娘娘到。”
端妃缓步走入,面色平静,向皇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有所思。
“朕听闻你曾与淑妃有过争执。”
端妃微微一怔,随即答道:“确有其事,不过皆因误会。”
“误会?”皇帝声音微沉,“那你可知,冷宫之中,有一面墙上刻着‘红绳断,双生现’六个血字?”
端妃神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却又迅速恢复平静。
苏晚晚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已有数分笃定。
皇帝继续道:“朕已命人将那墙面拓下,拓本已送入御书房。你可愿亲自辨认?”
端妃缓缓点头。
片刻后,一名太监捧着拓本走入,递给皇帝。皇帝展开,目光扫过,忽然冷笑一声:“这字迹,竟与你当年亲笔所书极为相似。”
端妃终于变了脸色。
“陛下……”她欲言又止。
皇帝站起身,负手而立:“朕不想听辩解,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孩子,是谁的孩子?”
空气陡然凝固。
端妃嘴唇颤抖,终是缓缓跪下:“是……是奴婢的孩子。”
皇帝闭了闭眼,良久才道:“抬起头来。”
端妃抬头,泪光盈盈。
“你可知,那个孩子,还活着。”皇帝低声说道。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苏晚晚心头一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淑妃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此事与臣妾无关!”
皇帝冷冷扫她一眼:“你当然无关,你只关心你胞弟的案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偏偏是你胞弟的账目,会被改写得如此巧妙?”
淑妃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皇帝转头看向苏晚晚:“你呢?你怎么看?”
苏晚晚上前一步,语气平稳:“回陛下,臣妾以为,此案背后,或许另有高人。此人精通账务,擅长伪装,且对宫中势力分布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在第一时间获取情报,并做出应对。”
皇帝目光微闪:“你是说,有人一直在监视朕?”
苏晚晚垂首:“臣妾不敢妄言,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并非孤军奋战。”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道:“传司礼监掌印太监。”
门外太监领命而去。
苏晚晚站在殿中,目光掠过端妃的脸,又扫过淑妃的神情,心中已有几分明悟。
这一局,不过是刚刚开始。
殿内火盆燃烧,炭火噼啪作响。
苏晚晚缓缓伸出手,拨动火盆中的炭块,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一根细小的金属棍。棍身光滑,末端刻着一枚徽记——一只展翅的燕子,尾羽卷成旋涡状。
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火光映照下,炭灰之上,竟隐隐浮现出一幅画像。
那是一位女子,眉眼清秀,面容温婉,嘴角含笑,手中抱着一个襁褓。
正是墨修宸的母亲。
火苗跳跃,画像随之晃动,仿佛随时会消散于灰烬之中。
皇帝的目光也落在此处,瞳孔微缩。
殿内一片死寂。
苏晚晚缓缓抬头,望向皇帝:“陛下,您是否早已知晓一切?”
皇帝没有回答,只淡淡道:“回去吧。”
她躬身告退,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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