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这份和离书,上面墨迹早已干去。想来是唐婉早便写好了,此时才拿出来的。
张大人略显尴尬的看向唐婉,这小娘皮是不晓得,我跟他爹在朝堂上不对付吧?
居然让自己来主持她和离?没主持让赵晋之休了她,都算他大人大量,不为难她一小孩子了!
讪讪一笑,张大人推拒着:“唐小娘,这是你们家务事,本官在这主持不合适吧?本官只主持公事。”
唐婉勾起了眸子,淡然地折起了和离书:“小女知道。这份和离书只是先给各位看看,有无异议?待会兴许要用上。”
赵允脸色再次一黑:“唐婉,你在闹什么?今日公爹和崔氏义绝,你赶着凑什么热闹?义绝都成双成对了?!”
“这不是给公爹一个双喜临门么?”唐婉看了一眼在场诸位,“不然,下一回还要让耆老、名士们再跑一趟,岂不累得慌。”
“唐婉......”
不等赵允发怒,赵晋之从崔氏被赶走的沮丧中活了过来,忙上前一步:“爹,这不好事吗?!这毒妇,儿子早不想要了!”
“你懂什么!她是要和离!”赵允一把将赵晋之推了开。
赵晋之后知后觉:“和离?!唐婉就你这善妒成性,殴打夫君,状告婆母的恶行,你还有脸和离?”
“夫君终于反应过来,和离跟休妻是不同的了。”
唐婉此刻都不大想再给赵晋之眼神,跟他多说几个字,都有点侮辱自己的脑子。
“我这和离书一旦签了,赵家与我唐婉便再无干系。同时,赵家需把我当初嫁进去时,带的嫁妆如数还与我,整整四千两!”
“你想得美!”赵晋之手指一指,站在赵允背后。
赵允也紧抿住了唇:“唐婉,我赵家对你有何不好?你竟生出离家之心......你多犯七出之状,我们也包容了。不过,你若执意,便让三郎写一封休书......”
“公爹别急,这休书写不写?你待会再做思量。”
唐婉说完,走到了张大人跟前道:“好了,张大人,既然您要谈公事,小女便跟您谈谈公事......”
“......小颦,带上来!”
“是!小姐。”小颦应了一声,从门外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只见,小颦伸手从他人招呼了一声:“您请吧。”
这人跨过门槛,看起来獐头鼠目,身穿一色灰色棉袄,戴一定黑色毡帽,模样的确不大入眼,而且似乎智力偏弱,畏畏缩缩。
然而,赵允看到此人,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大冬日的鬓角竟流下了汗珠。
“这人是?”张大人注意到了赵允的脸色变化,便觉此人来者不善。
唐婉不给赵允狡辩的机会,立即道:“旁人许是不认识,但公爹不会不认识,毕竟公爹这治书侍御史的官,可是从他爹那拿来的。”
“!!!”张大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赵允。
赵允刚想开口,便看到这人冲了过来:“你!你!你答应我爹要照顾我的!你这骗子!我爹给你官当,你不守信用!”
“你休得乱认人,我从未见过你!”赵允躲开了这人,急得白了脸。
见此时堂上一乱,张大人立即让人拿住了男子,见赵允也心乱如麻,直接看向了唐婉:“到底怎么回事?唐小娘可不得胡言!”
唐婉拿出了另一张文书:“这契约是武大身上的,武大不识字,不如由我念给诸位听听......”
“约,东夏元朔二十五年秋,武易乾获平南亭亭守一职,然因本人其貌不扬,每每委任皆不得重用,心灰意冷,不愿再行仕途。”
“今中道遇季泊,闻季泊因无名望,无人举荐,怜之。逐与季泊易官,五百两。若有遭余故,望季泊兄厚待犬子。”
这文中的季泊,是赵允的字——赵季泊,而文中的内容,大部分人也都听明白了。
不过为防止不明白,唐婉又解释了一遍。
“东夏末年,买官易官猖獗,公爹那时仕途无望,偶遇武易乾,从他手中用五百两买来亭守一职,从此平步青云至六品治书。”
这契约在唐婉手中,赵允就算要辩也无从下手。
呆立半晌,赵允只能问到:“你...你从何处知晓?”
“我从何处知晓就不劳公爹费心了。怪就怪公爹做人不厚道,即买了人家的官,当照顾人家的子,不想自己升官后,便忘了。”
因赵允升官来到京城后,想着武易乾病逝,便没有如约照顾其弱智之子武大,害得武大流落街头。
恰巧流到了解语楼在平南的分舵,在里面做了个杂役。
平南离乐康需要一天一夜的车程,因此昨夜,唐婉便雇了匹快马,从千面娘那里找了个骑术高手,让他将武大给星夜带来。
如今,人证物证具在,赵允买官一事算是给坐实了!
而一旦买官之事坐实,唐婉这要求和离便顺理成章:“公爹......买官是犯法的。妾无德,不敢与夫家从罪,只能自请——和离。”
“哈哈哈哈哈!”还未被押解离开的崔氏大笑了起来,“赵允!你算计我?没想到......黄雀在后!”
赵允此时压根不理会崔氏,恨恨地看向唐婉:“你做梦!我若出事,必然会拖着你一起陪葬。你是我赵家儿媳,和离绝不可能!”
“是么?我还想着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公爹、救赵家一命。既是要拖着我一起死,那便一起死好了。”
唐婉的视线落到了赵家耆老们的身上。
赵家耆老们面面相觑,终于,其中一位长者站了出来:“三郎儿媳有何办法?”
他们可不想跟着赵允一块遭殃,一旦赵允入狱,通告一出,他们一家出事便罢了,到底还得连累其他子弟的仕途。
唐婉点了个头:“因东夏买官易官之事,算是留下来的旧账,新天子登基大赦之后,对五品以下官员买官一事多有包容......”
“故而敕令,凡有心悔过者,交足罚款三千两,自请下贬河西修葺战乱所毁民房便可宽宥,三年后可回京任职。”
耆老们闻言感叹万分:“这个好!只要能保住季泊,就是交交钱,让季泊下放公干几年而已!”
然而,就在耆老们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张大人却是一言不发,盯着唐婉:“钱呢?交罚款的钱?”
耆老们一顿:“这钱,季泊不是刚跟崔氏义绝,账中还有万两么?”
“呵。”唐婉赞扬一笑,“还是张大人想得周全。是啊!如今公爹已经被定买官之罪了,所有家产都被封禁,哪来的钱交罚款?”
“啊?就不能先交了,再封吗?”
“当然不能。”否则要你们这些亲戚做什么?还不就是家中一旦有人获罪,这人的财产暂封之时,劳亲戚们出钱打点。
唐婉看向张大人,张大人不置可否。
这律法张大人是懂的,否则她也不会留张大人在这里好好听着。
“可这是三千两......”赵家全家都穷,而且就算有钱,谁也不可能借出这么多帮赵允交罚款。
“所以......妾倒是可以借给公爹,可公爹不同意妾与三郎和离,妾这嫁妆还在赵家,拿不出来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唐婉刚刚便说了她有四千两嫁妆在赵允家,一旦和离,那四千两便是唐婉自己的,不是赵允家的。
那自然不算做封禁范围内!就可以借给赵允救急!
而想要如此,赵允只能让赵晋之和唐婉,和!离!
好可怕的谋算!
赵家耆老统一看向了赵允,刚想开口劝离,便见赵允咬牙无奈的伸出手:“你把和离书拿来吧......三郎,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