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擦着天黑,青螺坊的集市正陆陆续续的开了张。
小颦跟在唐婉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提着保护唐婉的心,却看起来倒像是唐婉在前保护她似的。
突然一个变戏法的朝街面的半空中吐了一团火,吓得小颦紧紧拽住了唐婉的手。
“小姐,这是个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这地方。”
唐婉轻车熟路的走在街上:“青螺坊又称鬼市,这里是乐康唯一一处龙蛇混杂的地方。无论朝堂中人,还是江湖中人,但凡情报交易,总会来这里。只要你想打听,便没有打听不到的事。”
“当然了,情报有价,要有钱才能交易,不过也有些情报是钱买不着的。”唐婉抛了抛那一两银子,塞回了袖口。
小颦似懂非懂:“哦,那小姐,我们是来这里买谁的消息?”
“我现在除了打听赵家的消息,还有什么要紧事吗?”唐婉从斗笠下给了小颦一个眼神。
当然小颦看不到,只思索了一下,得出了结论:“没有!”
自然没有!
原主唐婉就是深闺秀女,从不打听窗外之事,人际关系简单,这是好处,也是坏处。
那就是无法在她记忆中搜索出赵允的把柄。
赵晋之是个大傻子,赵允是个中傻子,到底中间隔着一层,回家对付赵允不能像对付赵晋之那样随便糊弄。
因此思来想去,唐婉还是觉得要打听点赵允的情况,握在手里,谈和离的时候方才稳妥!
穿过集市,来到坊街中央,只见两栋楼并行而立,右侧是一间茶楼,牌匾上落了:【筑韵】。
而它对面,立着另一栋。
此时楼里丝竹声、吟唱声、笑声一波接一波的传了出来,时有身姿曼妙的佳人与青年才俊拦腰勾臂的出入着,门旁高挂连串红灯笼,门上写着:【清音馆】。
唐婉二话不说,带着小颦就往清音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颦见状,一把拉住唐婉:“小姐!这是青楼!腌臜地可丢人了。”
“胡说!”
唐婉又拍了小颦一个小脑瓜子:“这怎么能叫青楼呢?馆内姑娘只作曲解语,凭才艺本事吃饭不丢人,此话不许再说!”
这清音馆可是江湖门派解语楼的分舵。而前世她作为凌清绾,起家称霸前可是解语楼楼主!
照小颦这么说,她岂不成了清音馆最大的老鸨了?
训斥完小颦后,唐婉拽着小颦就往清音馆内走。碰巧有官兵巡逻,往她们身前匆匆走了过去。
唐婉瞟了一眼:“官府一向不大插手青螺坊的事,今日这街上未免官兵多了些。”
她也没多想,这一世抵死只做唐婉躺着玩,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概不想招惹,管他官兵做什么......
而就在唐婉前一步踏进清音馆后,一辆马车来到了坊街中央。
江九辞身着一身便服拉开了帘子,先前那名黑甲卫士也穿着一身布衣,急忙扶了江九辞一把,将他搀下了马车。
“今已腊八,酉时以后天便更冷了,大人实在不该再出来走动,万一着了寒如何是好,这事派我过来便是。”
甲卫一脸敦厚,收了刀后看起来一点不像个护卫,不过脖颈上偶尔露出的线条肌理却知他衣服背后,身材魁梧。
江九辞轻轻一笑:“这事,我不亲自走一趟不放心。走吧,方橙。”
言罢,江九辞在方橙的搀扶下进了筑韵茶楼。
......
清音馆内,台子上,几位小娘子在跳着动人的舞蹈。
唐婉和小颦刚至馆中便迎来了一名紫衣女子的招呼。
这紫衣女子抽着烟斗,是为方今在名士们中尤为流行的五石散。
五石散原本是黑货,不能明目张胆的吸食,不过在青螺坊是不管不着的,那包间内人手一支。
紫衣女子年约二十七八,风情万种,摇摆着身子到了唐婉跟前,冲唐婉帷帽前吐了口烟圈。
“哟,哪家贵女,这是来听曲,还是寻人?”
来清音馆的姑娘的确有些,但多是跟男子一块来,像唐婉这样,带着小颦,两个姑娘家,还戴斗笠来的却是少有。
紫衣女子一眼便识得是京内的贵妇,既是贵妇过来自然不可能吟诗风月,只可能是抓人,她作为清音馆的老板必须把闹事的给拦在门外。
唐婉透过纱织,不动声色的瞧着她,脑海中散过一道回忆——
前世,眼前这位紫衣女子身穿戎装,一身战伤,将她推上了马:“主上,先走!”
随即,拾起地上散落这写着“凌”的帅旗,带着三千人马而去,至此再未回来......
“千霞......”唐婉不由出声呢喃。
声音虽小,却传到了紫衣女子的耳中,她愣了愣:“小娘子,是何方人士?竟是晓得老娘俗家名字!在这里客人都唤我,千面娘。”
“确是千面。”
唐婉收回了思绪,笑了起来:“千娘勿急,我非找人亦非听曲,只有一句问一问千娘。外事寻千机,内围问解语,我此有银,心中有语,不知千娘可解?”
千面娘闻言,收了烟斗,哈哈大笑起来:“小娘子,上座!”
片刻后,唐婉和小颦被引到了三楼包房雅座,推开窗户,便可看到下方街市。
一进门,千面娘便令人沏了壶好酒,看着唐婉将斗笠取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哟!瞧不出来。小娘子如此年纪竟敢带个小丫头跑到这腌臜地来,也不怕老娘把你吃了?”
“千娘说笑了,你这又不是黑店,还做吃人的生意?再说,我的肉也不好吃。”
千面娘抬高了下颚,略带欣赏,好伶俐的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话里有话,于是将酒倒满推了过去。
唐婉看着酒杯,重生后,她馋这一口已经一天了!不过......她还是将酒杯推给了千娘。
“我瞧着千娘面善,不会害我,只是我今日不方便,待过几日方便了再来寻千娘一醉。另者,千娘叫我婉娘便好,无需生分。”
“痛快,那婉娘今日想听谁家八卦?”千面娘不再试探,直接往唐婉身旁的凳子一坐。
“治书侍御史赵大人家。”
“呵。”千面娘不屑的笑了一声。
“瞧婉娘是个人物,竟是打听这般小人家中境况。不过我们解语楼做生意,不问来处,不问归处,既是开口,有价必答。他家嘛......一两银子便能讲完全部。”
唐婉拿出了先前从赵晋之那里拿的一两银子,置于桌前。
千面娘见状伸手便取银子......
不料,唐婉一只手按住了银子:“讲完,这才是千娘的。”
千面娘又是哈哈一笑,收回了手,再次点起了烟杆:“行,我便与你说说他家三郎之事......”
“要说最能八卦的也就是他家三郎,跟三郎儿媳唐家小娘子了,那可是个可怜人......”
唐婉抿起了唇,这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
唐婉一挥手,在千面娘说到自己求着下嫁的话题时,立即打断了:“千娘,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就是那三郎儿媳。”
“啊?”千面娘的烟卡在了喉咙,“咳咳咳,婉娘就是唐家小娘子?”
“我都自爆闺名了,你还猜不出来,非要跟我说我的苦难史。”
唐婉望着千面娘,一脸欲哭无泪,大约年纪小,看起来甚是可怜巴巴。
“我这不是......”千面娘见状都快掏出帕子来与唐婉擦了,忙道,“我怎会猜到,你不是对赵三郎用情至深吗?谁知你会背地里来打听他家的事。”
“千娘即知我在他家不得好,便知我此番来,就是想要他家的不好。”
听到此处,千面娘明白了:“这么说来,我手中倒的确有几个赵允的把柄。一则是关他的仕途,一则是关他家内人,还有一则是关他家二郎,婉娘想听哪个?”
“都要。”
......
一刻钟后,千面娘将赵允的仕途和赵母见不得人的事说了,正说到赵二郎时,突然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清音馆的仆从来报:“千面娘,楼下来了一队官兵!说今晚要清市,让我们闭馆。”
“闭什么馆?”千面娘闻言,“老娘这清音馆从未在亥时前关过门,他们要做什么?现在也没到闭市的时间!”
“听闻整条青螺坊都关了,好像在查什么外邦来的细作。”
听到此处,千面娘脸色一僵。
唐婉瞬时捕捉到了千面娘这微妙的表情,好整以暇地将手杵在了桌上,撑着玲珑的小脑袋。
“看样子千娘有为难之事,不愿官府的人来查到馆内,不若这样如何,我帮千娘解决了难关,千娘今日这银子就不收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