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的议事厅里,烛火将郭毅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卸了甲胄,只穿件玄色短褐,臂上的血渍还未洗净,却比刚回营时多了几分松快——张辽那五万大军到底没在淯水边啃下他半块骨头。
都坐。他叩了叩案几,目光扫过厅中众人。
高顺正用布巾擦拭佩刀,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孙大勇把战靴往桌下一伸,铠甲上还沾着曹军的血;蔡珺垂着眼翻竹简,发间玉簪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张辽退了,曹操的手暂时伸不进荆北。郭毅抓起案上的竹笔,在地图上重重一点,但咱们不能松这口气。笔锋扫过襄阳、当阳、南阳,要把荆北打造成铁桶江山,再往中原推。
蔡珺的玉簪顿住了。
她抬眼时,眼底有光:军侯可还记得,刘表治荆州时为何能稳坐二十年?不等郭毅答,她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士族二字,荆襄七郡,世家盘根错节。
曹操来了只重用兖州旧部,咱们若能把这些士族拢住...
郭毅的指节在案上敲了敲。
前世他看过太多割据势力败在根基不牢上——刘备入蜀被益州士族掣肘,孙权在江东跟四大家族拉扯半世。
他突然笑了:蔡军师是要我学刘表?
比刘表更利落。蔡珺将竹简推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蒯、蔡、庞几家的谱系,刘表靠联姻羁縻,咱们给实权。她的声音轻,却像刀割布帛般清晰,让他们的子侄当司马、做县丞,让他们的田庄免税三年——民心,从来跟着利益走。
孙大勇把茶盏一放:可这些老匹夫能信?
前日我巡城,有个白胡子老头还骂咱们是兵痞子!
高顺擦刀的手停了:骂得对。他声如沉钟,咱们初来荆北,连城门楼子上的守军都是降卒。他抬眼看向郭毅,军侯要立威,得先立信。
郭毅把竹笔往桌上一插,起身时带得案角的茶盏晃了晃:明日我去蒯家。
厅中静了一瞬。
蔡珺的指尖在竹简上轻轻一颤——蒯家是襄阳首姓,蒯良当年给刘表当谋士,如今虽退隐,门生故吏遍荆襄。
孙大勇直起腰:我带百人队跟你去!
带两个亲兵就行。郭毅扯了扯衣襟,上面还留着战场的腥气,咱们是去谈合作,不是抢粮。他看向王虎,你去南阳。
王虎正咬着块干肉,闻言猛地抬头,腮帮子还鼓着:军侯要我......
找赵韪。郭毅从袖中摸出个泥封的竹筒,黄祖旧部,现在替曹操守南阳。他指节叩了叩竹筒,曹操重用兖州系,赵韪的兵被裁了三成,粮饷总比别人少半成——你去告诉他,献了南阳,我让他当郡守。
王虎把干肉一扔,手按在腰间的卅湅钢环首刀上:末将今晚就走!
别急。郭毅扯住他后领,扮成盐商,走汉水支流。他压低声音,赵韪爱喝汉滨的青梅酒,你带两坛,说是江夏故旧送的。
王虎咧嘴笑了,露出颗缺了角的门牙:军侯这招比当年骗张辽断粮还妙!
议事厅的烛火噼啪炸了个花。
郭毅转头看向窗外,夜色里玄甲营的狼头旗还在飘。
他想起今日在淯水边,那些降卒扒着他的马镫喊将军时,眼里的光——跟前世特种部队里新兵第一次摸到狙击枪时一模一样。
明日开始整军。他坐回案后,参照秦军二十等爵改良的九级勋制。
伍长战死,什长顶上;什长有功,直接升屯长。他扫过高顺,高将军,你挑十个老兵当教头,把咱们的拼刺术、夜袭法都教下去。
孙大勇一拍腰间新换的百炼钢刀:好!
老子的骑兵营早该论功行赏了,上次冲阵时,张二牛砍了三个敌将......
还有后勤。蔡珺突然插话,她指尖点着竹简上的粮字,军侯总说打仗就是打粮草,咱们得设个辎重司,专管粮道、医帐、兵器——借鉴曹操的典农中郎将制度。她抬眼笑,你这是要把冷兵器时代带进......
带进现代化。郭毅接了她的话,眼底浮起前世演习场的影子——无人机、卫星定位、模块化补给。
他摸了摸案上的青铜虎符,边缘刻着与玄甲营虎符相合的阴文,战争的本质,从来都是效率之争。
接下来的十日,襄阳城像被重新拧了发条。
郭毅清晨去了蒯家。
朱漆大门开时,蒯良倚着湘妃竹杖站在影壁后,白须垂到腰间,眼里却像淬了冰:郭将军大驾光临,是来抄家还是......
来讨教。郭毅摘下玄甲营的狼头佩,放在青石台阶上,当年刘使君治荆州,靠的是仁政二字。
如今曹操来了,要的是服从。他抬头直视蒯良,郭某要的,是共荣。
蒯良的手指在竹杖上敲了敲。
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青衫少年探出头——是蒯良的幼子蒯越,去年刚弱冠。
令郎学过《孙子兵法》?郭毅突然问。
蒯良一怔:读过几卷。
明日让他来军帐当司书。郭毅从怀中摸出枚铜印,印纽是未完工的虎形,比照汉制设置的军粮掾史,管军粮调配。他笑,比在郡学里抄书,强些?
蒯良的冰眼里终于有了裂纹。
他弯腰拾起狼头佩,佩上的狼眼是块血玉,还带着郭毅的体温:将军请进。
三日后,襄阳城的茶肆里传起新歌谣:蒯家朱门三进深,郭郎谈笑取虎贲。
不是当年刘景升,却叫白首折腰迎!又过两日,蔡家的嫡女进了玄甲营当医正,庞家的二公子成了巡城校尉——这些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过汉水,掠过南阳,钻进每个士族的耳里。
王虎是在第七日夜里回来的。
他浑身沾着泥,发梢还滴着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赵韪应了!他从怀里掏出半块虎符,边缘有被利器刮过的痕迹,这是南阳城防图的信物,他说等曹操调兵北上,就开城门。
郭毅捏着虎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地图上的南阳二字上——那是荆北的门户,中原的锁钥。
袁绍要南下了。蔡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捧着卷密报,用蓍草编扎,烛火映得她的睫毛忽闪,曹操正往许昌调兵,东线只剩于禁的两万步卒。
郭毅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许昌、官渡、南阳。
他想起前世课本里的官渡之战——曹操以少胜多,可那是因为袁绍优柔寡断,许攸叛逃。
如今,他要给这场仗添把火。
派使者去河北。他说,告诉袁绍,郭某愿送十万石粮草,换他个共击曹操的盟书——段配会收下,审配府邸的人也在盯着。
蔡珺的眉梢挑了挑:袁绍多疑,田丰主战,审配主和......
他疑他的。郭毅扯下案上的狼头旗,旗角扫过烛火,如赤壁战前东南风骤停,咱们不等他应。他转向王虎,你带鹰隼卫去宛城。
王虎的短刃嗡地出鞘半寸:烧粮?劫营?
都不是。郭毅的眼里有狼在嗥,把曹操的南线兵卒搅得睡不着觉——偷马、断桥、在军市散播瘟病谣言,配合少量泻药制造恐慌。他笑,要让曹操觉得,南阳、江夏、甚至汝南都有咱们的人。
王虎的缺牙在月光下闪了闪:末将让他每个营寨都点三堆火!
夜更深了。
郭毅站在地图前,指尖停在许昌上方。
烛火摇曳,把他的影子投在曹字上,恰似当年董卓烧洛阳的投影。
曹操啊。他轻声说,声音混着窗外的风声,你以为我是在等你,其实......
他的话被夜风吹散了,一片落叶粘在地图的官渡二字上。
案角的狼头旗突然卷起,将烛火扑灭。
黑暗里,只听见他的笑声,低低的,像绷紧的弓弦。
王虎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青芒——这是用南阳铁官特产的卅湅钢打造,比寻常环首刀轻三分却利一倍。
他检查随身皮囊里的火石、鱼胶和蓼叶——这些都是郭毅亲自示范过的纵火材料。
他回头望了眼襄阳城的灯火——那里有郭毅的地图,有蔡珺的竹简,有整军的号角声。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梅酒,加快了脚步。
有些事,该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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