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血染淯水

换源:

  夜色裹着北风灌进宛城城楼的垛口,郭毅的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的光。

他刚把最后一口酒咽下喉,马蹄声便像炸雷般劈开夜幕——报卒的声音带着喘,混着马喷的白雾撞进耳朵:“军侯!

曹军前锋已到新野,曹孟德亲自挂帅,号称二十万!”

漆耳杯在石栏上磕出脆响。

郭毅转身时披风扫落几片霜,目光如刀扎向报卒:“探马可确认?”

“末将亲眼见着曹字大旗过了棘阳!”报卒膝盖打颤,额头的汗在冷风里凝成冰珠子,“先锋是于禁,带五千精骑,后队全是裹着红布的步卒,估摸着……”

“二十万是虚张声势。”蔡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

她的辽东玄狐裘下摆还沾着军政署的墨渍,指尖却稳稳捏着一卷新抄的南阳舆图,“但曹操此番动了真怒。

宛城断他粮道,又折了李典,他要速战速决。”

郭毅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碎冰碴:“他急,咱们便接这急。”他反手拍在蔡珺肩头,力道重得她踉跄半步,“去点将台。”

点将台下的火把“轰”地燃起来,照得玄甲营的旗帜猎猎作响。

高顺的铁盔最先撞进火光——这位步兵统领永远像块磨得发亮的顽石,听见号角声从城防工事里冲出来时,甲叶还滴着新抹的桐油:“末将在。”

“加固宛城四門,箭楼加十张床弩。”郭毅的手指划过舆图上的“宛”字,“城墙根挖暗渠,防他水攻。”

“诺。”高顺的回答像夯土砸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连火把都晃了晃。

“孙大勇!”郭毅抬高声音。

“在这儿呢!”骑兵统领的嗓门比北风还野,他从马厩方向冲过来,腰间的酒葫芦甩得叮当响,“老子正给青骓喂夜草,听见点将铃差点把豆料泼马脸上!”

“带三千轻骑去淯水西岸。”郭毅抽出短刀在舆图上划了道弧线,“别跟曹军硬碰,专咬他们的粮车、探马。

马蹄子给我踩碎了,踩出动静来。”

孙大勇咧嘴笑出白牙,拍得胸脯咚咚响:“管保三天让他们连锅灰都喝不上热的!”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挠着后脑勺凑近郭毅,“那啥……军侯,要是撞见曹营的马厩……”

“牵三匹好的回来。”郭毅踹了他屁股一脚,“别贪多,够玄甲营换马就行。”

“得嘞!”孙大勇大笑着翻身上马,马蹄溅起的雪粒打在蔡珺脸上,她刚要擦,王虎的影子已从阴影里浮出来。

这位监察使的脸总像蒙着层霜,腰间悬着的不是刀,是串染血的铜铃——那是他刺探情报时用来标记敌首的。

“王虎,鹰隼卫全部撒出去。”郭毅压低声音,“去烧他的草料场,往井里投巴豆粉,见着曹军小校就套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虎腰间的铜铃,“再编些谣言。

就说曹操怕火,说淯水里泡着黄巾鬼,说……”

“说曹司空夜里睡觉喊‘郭毅饶命’。”王虎突然开口,嘴角扯出极淡的笑。

这是他跟了郭毅三年来头回露出情绪,“末将明白。”

“好。”郭毅拍了拍他肩膀,转身时看见蔡珺正把舆图往袖里塞,发尾沾着点火星子——是刚才孙大勇的马蹄溅起的。

他伸手替她拂掉,指尖触到她耳垂的温度,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来,“蔡长史,跟我去淯水。”

淯水的夜比宛城更冷。

郭毅踩着结霜的芦苇荡往前走,靴底碾碎冰壳的声音惊飞几只寒鸦。

蔡珺举着火把跟在后面,火光里他看见河道在拐弯处突然变宽,水流撞在石头上的声音都弱了——这是三天前他布火攻浮桥的地方,如今桥板早被烧得只剩焦黑的桩子。

“这里水势缓。”郭毅蹲下身,指尖沾了沾水,“船走得慢。”他抬头望向两岸,枯枝上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青,“树林密,藏人。”

蔡珺的火把突然凑近他的脸:“你想再用火?”

“不止火。”郭毅扯下一片芦苇叶,在手里揉碎,“得让他们怕。”他望着河面,目光穿过层层寒气,“你说的‘天火’,可行?”

蔡珺的眼睛亮了。

她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包,打开来是些青灰色的粉末:“磷粉。

前日让工匠从骨头里炼的,见火就着,烧起来泛绿光,还带着腐骨味。”她捏起一点撒向河面,粉末落在冰上,滋滋冒着蓝烟,还飘起一股刺鼻的毒烟,“夜里看像鬼火。”

郭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比河水还凉,却在他掌中轻轻反扣:“曹操的兵多是北方人,最怕邪祟。

要是火船顺流而下,再加上这磷粉……”

“他们会以为是天罚。”郭毅松开手,声音里带着刀出鞘的锐响,“去叫工匠,连夜造一百艘空船。

装干柴、硫磺,船尾绑磷粉袋,船底嵌中空竹管,遇热爆裂助长火势。”他站起身,玄甲擦过芦苇,“再调五百弓弩手,采用三段式射击法,每波间隔十息,埋伏在两岸高坡。”

蔡珺把磷粉包揣回怀里,火把在她眼底跳动:“我这就去。”

第二日卯时,淯水东岸的雾还没散,曹军的号角就像炸雷般劈开了晨色。

郭毅趴在西岸的土坡后,透过芦苇叶的缝隙望过去——曹操的大旗是血一样的红,于禁的先锋军正往浮桥涌,铠甲在雾里泛着冷光,像一片移动的铁云。

“过了一半了。”蔡珺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得像呼吸。

她的手指掐着他的手背,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三百,五百……一千五!”

郭毅的手按在火折子上。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在胸腔里擂——这是前世当特种兵时养成的习惯,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数清自己的脉搏。

一,二,三……

“点!”

火折子撞在火绒上的瞬间,西岸的号炮“轰”地炸响。

早埋伏好的士卒掀开芦苇,把火把扔进船尾的磷粉袋。

绿莹莹的光先腾起来,接着是干柴的噼啪声,硫磺的气味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毒烟。

一百艘火船顺着缓流冲下去,像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巨蟒,撞进正在渡河的曹军阵里。

“天!天火!”

“是神仙降罪!”

惊叫声比火势蔓延得还快。

曹军的刀枪砸在冰面上,甲胄相互碰撞,不少人被挤下浮桥,掉进冰水的惨叫混着火焰的爆裂声,把清晨的雾染成了血红色。

郭毅站起身,挥了挥手——两岸高坡上的弓弩手同时拉弦,密集的箭雨像黑鸦般扑下去,扎进人群里,于禁亲兵结圆阵断后,盾牌上插满箭矢如刺猬。

于禁在东岸急得跳脚。

他的青釭剑砍断了三根令旗,可士兵们要么往回跑,要么往水里跳,连他的亲兵都被挤得摔下了桥。

郭毅望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喉咙发甜——不是血腥气,是胜券在握的滋味。

“撤!”于禁终于吼出这两个字。

曹军像被踩碎的蚁群,哭嚎着往东岸退。

火船还在烧,磷粉的绿光映得他们的脸青一块白一块,不少人跑着跑着就栽倒,被后面的人踩成了血泥。

“不追。”郭毅按住要冲出去的孙大勇,“王虎该动了。”

王虎确实动了。

当曹军退到三十里外的营寨时,鹰隼卫的人已经混在溃兵里,往井里撒了巴豆粉,往草料堆里塞了引火绳,还凑在伙夫耳边说:“昨夜我见着鬼了,穿玄甲的,说曹操是火德星君降罪……”

到了夜里,曹军的营寨炸了锅。

有人喝了井水开始拉稀,有人的帐篷突然烧起来,更有人喊着“天火又来”往营外跑。

曹操的中军帐里,火把照得他的脸青黑,案上的《孙子兵法》摊开,朱笔圈划的“火攻篇”赫然在目。

他猛地将竹简摔在地上,震得荀攸的急报滑落——那上面隐约有“河北”二字的墨迹晕染。

“放屁!”他咬着牙道,“传令!拔营!回许昌!”

淯水的硝烟散得比预想中快。

郭毅站在昨日火攻的高坡上,望着曹军撤退时扬起的尘烟,喉咙里的甜意又涌了上来。

蔡珺走到他身边,手里端着碗热粥——不知从哪弄来的,还冒着白气。

“他们撤了。”她轻声说。

“没撤干净。”郭毅接过粥,吹了吹,“但够咱们喘口气了。”他望着北方,那里是许昌,是中原,是前世课本里写的官渡之战。

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挂着的虎符——那是玄甲营的兵符,也是他的野心。

“这一把火。”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又聚拢,“烧的不只是敌人……更是我进军中原的第一道烽烟。”

蔡珺没说话。

她望着他的侧影,月光落在他的玄甲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远处传来孙大勇的笑声,夹杂着马嘶——他准是又抢了曹军的好马。

高顺的身影在宛城方向晃动,应该是在检查新修的箭楼。

王虎的铜铃响了两声,从南边的林子里传来,像在说:一切尽在掌握。

而在更北边的天空,启明星正缓缓升起,如同郭毅腰间虎符的青铜反光。

郭毅望着它,突然笑了。

这笑里没有前世特种部队的冷硬,没有重生初期的焦虑,只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热——像淯水那场火,烧透了寒夜,烧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