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风起许昌

换源:

  淯水的夜风裹着焦糊味钻进军帐时,郭毅正用帕子捂着嘴咳嗽。

帕子上洇开的淡红被月光一照,像朵开败的石榴花——那绣纹正是蔡珺亲手所制,暗合汉宫“安石榴殿”旧迹。

蔡珺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药香混着血腥味在帐中漫开:“昨夜咳得比前晚厉害,军医说肺火太旺……”

“无妨。”郭毅扯下帕子塞进袖中,指尖在案上的地图划出一道线,避开曹操重建的许都十二门禁军,“曹军退得急,许昌此时最是虚软。”他抬头时眼尾泛红,却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尖,“王虎。”

帐外传来皮靴碾过炭灰的声响。

玄甲卫统领掀帘而入,甲叶相撞的轻响里,他单膝点地,长甲铿然作响——正是去年郭毅亲授的鳞甲之礼,“末将在。”

“带鹰隼卫最精的三人组。”郭毅探身按住王虎肩头,掌心能摸到对方甲胄下凸起的旧疤——那是去年对抗匈奴时留下的箭伤,“潜进许昌。”他指腹重重压在地图上“许”字位置,“散布流言,搅得曹操后院起火。”

蔡珺将一卷竹简推到王虎面前,竹简写着密密麻麻的暗号:“粮仓、军械库能烧就烧。”她指尖划过“天火将焚”四个字,借谶纬“代汉者当涂高”典故,暗示曹操不臣,“百姓最怕的不是刀枪,是天命。”

“你在南门挂血衣时……”她突然停住,从腰间解下枚玉簪递过去,发梢扫过郭毅手背,那是南阳太守杜诗发明的水排纹样,温润如初,“用这个挑血衣。玉是陈留老匠雕的,刻着‘昭’字暗纹——若被抓,就说替天行道的是大昭星官。”

王虎捏着玉簪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抬头时眼里烧着火:“末将若被拿住,定要咬断舌根。”

“不必。”郭毅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案上的虎符,“你只需活着回来,告诉我曹操的粮草还剩几车,他的亲卫营换了多少新人。”

王虎喉头滚动两下,将玉簪贴身藏好。

他退到帐口时,月光正落在他玄甲的鳞纹上,像给整个人镀了层冷铁。

军帐外的更鼓敲过三更时,郭毅终于躺下。

蔡珺坐在案前替他研墨,墨香里混着药气:“你总说肺火旺,可我瞧着……”

“是高兴。”郭毅闭着眼,嘴角却往上挑,“前世在边境追毒贩,最痛快的就是看对方老巢起火。现在这把火烧到曹孟德头上……”他突然睁开眼,盯着帐顶晃动的烛影,“蔡珺,你说等咱们打进许昌,是先去他的校书阁,还是先砸了他的酒窖?”

蔡珺的手顿了顿,墨汁在砚台里溅出星子:“我倒想先去太学。”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前世我阿父总说,治世需得有活的典籍……”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郭毅翻身坐起时,孙大勇的大嗓门已经撞进来:“郭统领!王虎的信鸽到了!”

信是用鹰隼卫特有的密语写的,蔡珺对着月光辨认半刻,突然笑出声:“他在南门挂了血衣,写着‘曹操不仁,天火将焚’。”她指尖拂过另一行小字,“还在城西粮铺说,有白胡子老道夜观星象,说许都城头有赤气,是火德星君降罪。”

郭毅抓过信笺凑到烛火前,焦黑的边缘被火舌舔了舔:“曹操现在该睡不着了。”他屈指敲了敲案上的沙漏,“三日后,我要巡视南阳各县。”

三日后,郭毅跨上玄铁驹时,马颈上的铜铃撞出清响。

蔡珺递来的披风还带着暖炉的余温:“新野县丞说,有黄巾残部在城北山林聚集。”她指腹点了点郭毅腰间的环首直刀,“当心伏兵。”

“伏兵?”郭毅拍了拍马臀,玄铁驹仰头嘶鸣,“该当心伏兵的是他们。”

新野城北的山林里,郭毅蹲在树后擦刀。

刀锋映出二十步外的篝火,几个黄巾残兵正啃着冷馍,甲胄上的“天公”二字被血渍糊得模糊。

他摸了摸耳垂上的银环——这是前世战友送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晃。

“骑兵绕后。”他压低声音,孙大勇的影子从左侧林子里闪出来,冲他比了个“得令”的手势。

第一声箭响划破林梢时,黄巾残兵还以为是夜鸟。

等他们摸到插在树干上的羽箭,玄甲卫的喊杀声已经从三面压来。

郭毅的环首刀劈开第一个冲过来的敌将,血溅在银环上,暖得像前世雪夜喝的烈酒。

“留活口!”他大喝一声,刀锋一转挑飞对方的刀,“问清楚是谁给你们粮草!”

三日后的刑场上,三百颗人头插在木杆上,依汉律悬挂三日,皆以石灰防腐。

郭毅勒住马时,带头的老族长正跪在道旁,怀里抱着刻着“归降”二字的木牌:“小人愿献三乡田契,只求玄甲军……”

“起来。”郭毅左手托盒右手抚印,朱砂在月光下泛着暗红——正是南阳郡守府特用的“骑缝印”,缺角处还留着当年王莽篡汉时故意损毁的痕迹。

他执《周礼》执手礼,拇指相扣示平等,“玄甲军不抢粮,不抓人丁。”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平田的士兵,“等麦收时,每户多给两斗种子。”

老人浑浊的眼里突然有了光。

他颤巍巍捧出个锦盒:“这是祖传的地契,还有……”他压低声音,“听说袁本初在邺城招兵,可小人信郭将军……”

郭毅接过锦盒时,掌心能摸到地契上的朱砂印。

他转头看向蔡珺,后者正站在田埂边和农妇说话,发间的玉簪闪着温润的光。

“治世需得有活的规矩。”回营途中,蔡珺递来一卷竹简,仿萧何约法三章,用汉代律令格式书写,“南阳七县,每县设民政长,管钱粮、断民讼。军卒不得干涉,违者……斩。”

郭毅抽刀割断马缰上的乱草,刀锋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就按你说的办。民政署归你管,我给你调三十个识字的军卒——挑最机灵的。”

蔡珺的耳尖突然红了。

她低头整理竹简时,一缕青丝拂过郭毅虎口的箭茧。

那是建安三年她为他拔箭时留下的伤,如今被发丝轻触,竟比新野的春风还烫。

月上中天时,郭毅登上宛城城楼。

晚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虎符的青铜反光。

城南方向传来高顺的喝令声:“第三队!枪盾手顶前!”孙大勇的笑声跟着飘过来:“骑兵队跟紧了!再乱队形,老子抽你们马屁股!”

“主公。”守城士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邺城急报。”

郭毅接过信笺的手顿了顿。

月光下,“袁绍”“黎阳”“十万大军”几个字像烧红的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信中提及淳于琼押运粮车数,隐约可见“乌巢”二字被墨迹遮盖。

他望着北方的夜空,启明星正缓缓升起,像极了王虎密信里提到的,许昌城头上那团若隐若现的赤气。

“去把蔡珺请来。”他将信笺塞进袖中,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一盘棋……”他望着远处渐起的晨雾,如官渡之战的黎明前晦暗,“该动子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