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密信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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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静,汉水之畔的营寨灯火稀疏,白日里震天的鼓声已归于沉寂。张辽兵败的消息如风般传遍江汉,将士们欢腾鼓舞,仿佛荆州自此无忧。然而,真正懂得谋略之人却清楚——江东从不打无准备之战,更不会轻易溃退。

有人欢喜,有人忧心。而郭毅,正是那个最沉默的人。篝火渐次熄灭,庆功宴的喧嚣被汉水夜风吹散。

风中还残留着酒肉的气息,混杂着草木灰的味道,仿佛白日的欢腾仍未完全消散。

可郭毅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白日里张辽败退的消息传遍全营,将士们高呼凯旋,举杯痛饮。唯独他,在人群最热闹处沉默地喝完了整坛酒。

胜利来得太快,也太轻巧。

江东素以谋略著称,张辽更是名将,怎会轻易溃退?

他低头望着手中那封尚未拆开的藤纸信笺——来自会稽,用的是旧式密纹封蜡,边角略有磨损,显然经过了多方辗转。

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或许,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那一纸轻薄之物仿佛藏着千钧重量。

他终于咬破火漆,抽出信纸,目光扫过几行字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火漆纹路……有些眼熟。”他低声自语,旋即唤来一人,“蔡姑娘,劳烦你过来一下。”

蔡珺提着灯走进来,火光映得她眉眼柔和,金红色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仿佛为她镀上一层暖意。

她接过那枚残破的火漆,略一端详便道:“这是庐江周氏的暗记。”指尖轻点封口处模糊的虎符印,“我随父亲见过周瑜三次,他封密信总爱用虎符纹——说虎为百兽之王,符是兵事之信,合起来才镇得住机密。”

郭毅闻言神色微凝。周氏……江东……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郭毅的拇指碾过火漆边缘,触感比寻常蜡封粗粝些,确是用松脂混了碎云母熬的,烧起来会有淡金色烟。

他抬头时,王虎已退到帐外三步远,腰间短刀的血渍在月光下凝成暗红,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去把帐帘系死。”他对蔡珺道,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信纸,“再让亲兵在帐外五步设岗,只许听声不许近前。”

蔡珺应了,转身时裙角扫过案几,带得酒碗轻晃,酒液在碗边荡出细小的涟漪。

待帐门用铜钩扣紧,郭毅这才从靴筒抽出短刃,沿着火漆缝隙轻轻一挑。

藤纸特有的清苦气息混着墨香涌出来,信笺展开不过半页,字迹却力透纸背:“曹军主力已从许都出发,三日后可抵南阳,欲以雷霆之势夺回荆州,请将军早作准备。”末尾压着一枚朱砂印,印泥隐约可见鱼胶痕迹,正是江东急件标志,“周郎”二字写得如剑锋挑云。

“好个周郎。”郭毅把信笺往案上一按,指节叩得木案咚咚响,“他若真想提醒,该派快马连夜送来——偏挑庆功宴时由王虎转交,是要看看我酒酣耳热之际还能不能沉住气。”他扯松领口玄甲,喉结滚动两下,“三日后抵南阳……曹操这是要学当年破徐州的急袭,想打我个措手不及。”

帐外突然传来巡夜梆子声,“咚——”的一响惊得蔡珺睫毛颤了颤。

那声音穿透布帐,像是敲在人的心头。

她探身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舌舔着纸边,映得“三日后”三个字忽明忽暗:“将军打算如何应对?若要整合荆扬,荆州这块跳板万不能丢。”

“所以要让曹操以为我们要丢。”郭毅突然笑了,眼角的疤跟着往上提,“他想速战速决,我们便给他演一出‘弃守’的戏码。”他抓起案上酒碗灌了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甲缝里,带着辛辣的温度滑入喉咙,“传孙大勇、高顺、王虎进帐——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玄甲营的影子。”

“兵法云‘能而示之不能’,今日我们不仅要示弱,还要示乱——乱到让曹操以为他的计谋得逞,才是真正的谋胜之道。”

王虎掀帐的风带得烛芯噼啪爆响,空气中飘起一丝焦糊味。

孙大勇裹着一身酒气冲进来,皮甲上还沾着烤鹿油:“末将在!”高顺紧随其后,甲叶擦得锃亮,连靴底的泥都刮得干干净净:“末将听令。”

郭毅把信笺推过去,孙大勇凑着看了两行,粗声骂道:“曹阿瞒好狗胆!末将带骑兵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郭毅敲了敲“三日后”三个字,“三万曹军前锋,五千骑兵,你拿什么杀?”他转向高顺,“步兵主力今夜子时拔营,从江陵西的芦苇荡转道,天亮前必须到后方丘陵扎营。记住,马蹄包布,火把用湿布裹紧,别让巡夜的鸟雀惊了。”

高顺拇指按在剑柄吞口兽上,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动作:“末将明白,明面上要让曹军以为我们还守着江陵,实则主力已退到能随时包抄的位置。”

“好。”郭毅又转向孙大勇,“你带五千骑兵,天一亮就沿汉水往南撤。”

“撤?”孙大勇瞪圆眼睛,“将军不是说...要守荆州?”

“撤得越慌越好。”蔡珺从旁插了句,指尖划过地图的力度恰如当年在陈留城头拉满弓弦,声音清脆而坚定,“江东周郎最善阳谋,他送来的不是警告,是试金石——要试将军是能共襄大业的真英雄,还是徒有虚名的草头王。”

“末将懂了!咱们这是要学韩信的‘背水阵’,先装孙子,等曹贼追上来再反咬一口!”

郭毅点头,从怀里摸出个青竹匣:“王虎,你带鹰隼卫里最精的五个,扮成盐商去建业。”他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封新写的信,还有卷染了茶渍的布防图,“信里谢周瑜的提醒,布防图上标着江陵城防最密的地方——”他指了指图上圈红的西门,“但真正的箭楼和拒马,都在东门的竹林里藏着。”

王虎捏起信笺对着光看,见纸背隐约有暗纹,是玄甲营特有的云雷印:“末将这就去挑人,天亮前准能混出城门。”

“慢。”郭毅突然按住他手腕,掌心微凉,另一只手摸出一块玄铁令,背面隐约刻着“忠于使命”的简体字,“到了建业,先去码头找个叫‘老吴头’的船家,他船底有暗舱。把信放进去,再绕着秦淮河转三圈——周瑜的细作要是跟得紧,说明他信了;要是跟得松……”他松开手,语气低沉,“说明他在等我们松。”

王虎重重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帐帘上的玄甲营徽帜猎猎作响,如同战鼓催征。

次日清晨,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浮在江面,湿冷的空气扑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郭毅站在江陵城头,望着孙大勇的骑兵队正“慌乱”地往南撤——马背上的士兵故意按《汉代骑兵操典》打乱队形,模仿战败时的“卷旗遁”,长矛倒插,粮车绳索松垮,有袋粟米“不小心”滚到路边,引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过来啄食。

地面湿润,马蹄踏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报——”探马从北边扬尘而来,“曹军前锋已过博望坡,距南阳不足三十里!”

郭毅摸出腰间的玄铁令,在掌心蹭了蹭,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传我命令,城上旗帜减半,箭垛只留三成守军。”他转头对身边亲兵道,“去告诉百姓,就说大军要退守长沙,愿跟的收拾细软,不愿的把门板卸下来堵窗户。”

蔡珺站在他身侧,望着城下逐渐慌乱的人流,轻声道:“将军,这戏码……是不是太真了?”

“真到连我们自己都信,曹操才会信。”郭毅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汉水,声音放得很轻,“等他的大军全压到江陵,高顺的步兵从丘陵包抄,孙大勇的骑兵从背后截断粮道……那时候……”他突然眯起眼,“晨雾里好像有动静。”

江面上的号角声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呜呜咽咽的调子混着雾,像根细针扎进人耳朵里。

“浓雾如历史的纱帐,有人终其一生困在迷障里,而真正的弈棋者,早看清了每一粒落子的轨迹。”

郭毅扶着女墙往下看,只见一艘快船破雾而来,船首的江东旗帜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船头站着个穿青衫的人,手里举着块雕着虎纹的木牌——那是江东幕府的传令符。

蔡珺的手指扣紧了腰间的玉玦:“是周瑜的人。”

郭毅望着那艘越来越近的快船,嘴角慢慢勾起来。

雾气在他铁青色的铠甲上凝结成珠,顺着云纹甲缝滑落,像无声流淌的暗河。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特种部队时,老队长说过的话:“最高明的伪装,是让敌人自以为看穿了你的伪装。”

江风送来船头青铜铃的脆响,那艘江东快船已清晰可见——仿佛命运提前亮出的一张底牌。而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沉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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