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的寿宴,设在城西玉真观内一处依山傍水的清雅别院——琼华苑。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将这座皇家园林映照得如同人间仙境。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丝竹管弦之声悠扬飘荡,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与名贵花卉的芬芳。受邀者皆是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最顶尖的人物:王公贵胄、文坛巨擘、道门高真、商界巨贾,衣香鬓影,冠盖云集,堪称一时盛况。
林霄(柳七爷)手持那份烫金的请柬,在引路侍女的带领下步入琼华苑。他今日并未刻意张扬,一身裁剪合体的雨过天青色锦袍,玉簪束发,腰间仅悬一枚羊脂白玉佩,显得清爽而内敛。然而,他甫一出现,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无数道或探究、或好奇、或审视、甚或带着隐隐敌意的目光。
“快看!是柳七郎!”
“‘玉生烟’的柳七爷!”
“就是他,前几日霓裳阁开业,那场面……”
“听说刚在柳家正堂,硬生生从家主手里夺了第一话语权?”
“啧啧,一个赘婿,竟有如此手段……”
低语声如同细密的潮水,在林霄周围涌动。他仿若未闻,脸上挂着得体的、略带谦逊的微笑,目光沉静地扫视全场。他看到了许多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端坐主位、清冷如月、正与几位老王爷谈笑的玉真公主;角落里,被一群文士簇拥着、正痛饮美酒、眼神却时不时凌厉扫过自己的李白;还有柳家几位面色复杂的族老,以及一些商场上打过交道的对手……
**这就是长安的权力中心,名利场,也是角斗场。**林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步步为营。霓裳阁的胜利只是起点,柳家的权柄亦是虚浮,在这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柳七郎,这边请。”引路的侍女将他带到一处位置——并非靠近主位的显赫席位,而是在文士聚集区域相对靠后的地方。这位置安排,耐人寻味。既非完全轻视(毕竟有请柬),又带着明显的“观察”意味,将他置于众多目光的焦点之下,尤其是……李白的视线范围之内。
李白自然也看到了林霄的到来。他放下酒杯,原本带着几分醉意疏狂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并未起身,只是遥遥举起酒杯,对着林霄的方向虚虚一晃。那动作看似随意,却充满了无声的挑衅和战意。他身边簇拥的文士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林霄,眼神中带着审视、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谪仙人的敌意,就是最好的风向标。
林霄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着李白的方向,同样举起侍女刚刚斟满的酒杯,微微颔首致意,笑容温和得体,仿佛只是寻常的礼节性招呼。**敌意已明,避无可避,唯有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寿宴正式开始。玉真公主清泠的声音如同玉磬,简短致辞,感谢诸位莅临。丝竹再起,珍馐美馔流水般奉上。觥筹交错间,气氛看似融洽热烈,实则暗流汹涌。
很快,宴会的重头戏来了——献礼贺寿。
王公贵戚献上的多是奇珍异宝,南海明珠大如龙眼,西域美玉温润无瑕,前朝名画意境悠远……引得阵阵惊叹。轮到文士群体时,气氛陡然一变。诗词唱和,本就是文人贺寿的雅事,更是展现才情、博取声名的绝佳舞台。
一位位颇有名气的才子起身,或吟诵早已备好的华美祝寿诗,或即兴赋诗一首,引来阵阵喝彩。玉真公主端坐上首,清冷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偶尔颔首,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表面的热闹,落在更深处。
李白稳坐如山,自斟自饮,对那些平庸之作嗤之以鼻。他在等,等一个足以碾压全场的时机,等那个让他憋屈了许久的对手登场。
终于,当一位以辞藻华丽著称的翰林学士吟诵完一首中规中矩的贺寿诗,赢得一片礼貌性的掌声后,席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冷场。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飘向了李白,以及……坐在他斜后方的林霄。
玉真公主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扫了过来,带着一丝玩味的期待。
李白知道,时机到了!
他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一身素白道袍,在满堂锦绣中显得格外卓尔不群。他并未看林霄,而是对着玉真公主方向潇洒一揖,朗声道:“殿下寿诞,普天同庆。太白不才,愿借殿下琼华苑中‘流觞曲水’之雅境,与在场诸位同好,行一‘飞花令’,以诗贺寿,以文会友,为殿下寿宴添些雅趣,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飞花令!”席间顿时一片低呼。
这可是难度极高的文字游戏!需按特定规则(如以“花”字为令,诗句中需含“花”字,且位置轮转)即席吟诵古人或自创诗词,接不上或出错者罚酒。非有急才与深厚积累者不敢尝试!李白此举,明为贺寿添雅,实则是要在这他最擅长的领域,设下擂台,逼林霄应战!若林霄不敢应,便坐实了“才尽”或“抄袭”之名;若应战,在诗仙的主场,面对如此高难度的即兴较量,几乎是必败之局!
玉真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岂能看不出李白的心思?但她并未点破,反而饶有兴致地颔首:“青莲居士此议甚妙。贫道亦想看看,今日琼华苑中,能飞出怎样惊才绝艳的诗句。便以‘月’字为令,如何?与贫道这玉真观,倒也相合。”她轻飘飘定下了令字,目光却若有深意地掠过林霄。
“月”字令!
难度更增!不仅需含“月”,更需意境高远,贴合寿宴氛围!
李白眼中精光一闪,自信满满:“谨遵殿下令!”他随即转向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林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和一丝轻蔑的挑衅:“柳七郎,霓裳阁‘玉生烟’名动长安,诗才想必亦是惊世骇俗。今日飞花令,不知柳七郎可敢下场,与太白及诸位同好,切磋一二?”
**图穷匕见!**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林霄!空气仿佛凝固了。柳家族老们脸色发白,暗骂李白歹毒。玉真公主则好整以暇地看着林霄,等待他的应对。
林霄心中念头电转。**飞花令?李白的主场,他的规则!硬拼诗词储备和急智,自己这个“搬运工”绝对死路一条!但若退缩,不仅个人声名扫地,刚拿到手的柳家话语权也会动摇,霓裳阁的“意境风华”招牌更会成为笑话!**
不能退!但也不能硬接!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并未露出众人预想中的慌乱或愤怒,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诚恳的……歉意?他对着李白和玉真公主方向分别拱手,声音清晰而平稳:
“青莲居士抬爱,殿下雅意,小子感激不尽。飞花令乃文人雅士切磋诗才之绝妙游戏,小子心向往之。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无奈,“小子出身商贾,虽偶得佳句,亦不过‘撞天钟’之侥幸,实乃‘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于诗词格律、典故源流之精微奥妙,远不及在座诸位大家浸淫深厚。若贸然下场,非但恐坏了诸位雅兴,更怕贻笑大方,污了殿下寿宴清听。”
他这番自贬身价、坦诚“根基浅薄”的话语,让众人都是一愣。李白也微微蹙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真要认怂?
却见林霄话锋再转,脸上露出一抹真诚而带着点“商贾本色”的笑容:“不过,殿下寿诞,普天同庆。小子虽不擅诗词雅令,却也想为殿下贺寿,略尽心意。小子斗胆,愿以商贾之道,为殿下献上一份别样的‘贺礼’,一则贺殿下仙寿永享,二则……或可为这飞花令雅事,添些别样趣味?不知殿下与居士,可愿一听小子这‘铜臭’之言?”
**以商贾之道献礼?为飞花令添趣?**
这转折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玉真公主眼中也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浓厚的兴趣。李白眉头紧锁,这柳七郎,又在耍什么花招?但对方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又是在公主寿宴上,他若强行逼迫,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哦?”玉真公主唇角微扬,清泠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柳七郎但说无妨。贫道倒想听听,你这‘商贾之道’,如何贺寿,又如何为这‘月’字飞花令添彩?”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顶点。连那些准备看笑话的文士,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这柳七郎,难道真能把铜臭生意,和风雅诗词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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