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仙，KTV里……没教过您这个调吧？”
林霄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戏谑的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这片死寂。
“KTV？何物？”李白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眉头紧锁，那双阅尽繁华的醉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未知力量击中的茫然。他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的词，试图理解眼前这个落魄青年身上那股与诗句同样狂放不羁、却又带着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市井狠劲？不，不仅仅是市井，那诗句里分明裹挟着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洪荒的悲怆与豪迈！
然而，这份死寂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轰——！”
整个二楼，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炸开了锅！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天……天神啊！此诗……此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生，激动得浑身筛糠般颤抖，手指着林霄，语无伦次，老泪纵横，“气吞山河！悲天悯人！直指本心！这……这才是真正的酒神之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一个年轻的士子猛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反复咀嚼着这句，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何等洒脱！何等豪情！视千金如粪土，只求一醉解忧！此等境界……此等境界……”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猛地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仿佛不如此不足以宣泄胸中澎湃的激荡。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一个粗豪的武人打扮的汉子，狠狠一拍大腿，震得杯盘乱跳，瓮声瓮气地吼道，“比那些酸溜溜的玩意儿强一万倍！听得老子都想立刻解了佩刀换酒去！”
“小妹倒酒论杯干……这……这用语，新奇！大胆！却又……贴切无比！”另一个文士喃喃自语，眼神亮得吓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市井俚语入诗，竟能有如此磅礴气象？化腐朽为神奇！化腐朽为神奇啊！”
质疑和鄙夷并未消失，只是被这汹涌的狂潮瞬间淹没。
“狂妄！粗鄙不堪！”
“哪来的狂徒，竟敢在此亵渎诗仙！”
“此人衣衫褴褛，满身污秽，定是疯癫之徒！其言岂能当真？定是剽窃！”
“对！定是剽窃！如此神作，岂能出自此等腌臜小人之口？”
但这些声音，在绝大多数人狂热的目光和激动的议论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无数道目光，炙热、探究、崇拜、嫉妒，如同实质的箭矢，密密麻麻地钉在林霄身上。有人试图挤上前来攀谈，有人激动地试图记录下刚才的诗句，场面混乱不堪。
林霄站在风暴的中心，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狂热注视。劣质酒的后劲混杂着巨大的精神刺激，让他微微眩晕，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成了！这感觉，比他当年第一次卖出天价黑桃A时还要炸裂百倍！他晃了晃空酒壶，咧着嘴，目光扫过那些激动得快要昏厥的面孔，最后，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属于夜场王者的睥睨，落在了李白身上。
李白依旧僵在原地，玉杯的碎片就在他脚边，琥珀色的酒液浸湿了他华贵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林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撼、迷茫、探究、一丝被超越的刺痛，还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的无力感。那句“KTV”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刻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猛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
“柳七郎？！是你这个废物？！”
林霄循声望去。
只见楼梯口处，柳福那张尖瘦刻薄的脸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他身边，站着一位衣着华贵、体态微胖、面沉如水的富态中年男子，正是柳七郎的岳父，柳承福！
柳承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怒、羞辱和巨大荒谬感的铁青。他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儿子柳文远，此刻正挤在狂热的人群边缘，脸上写满了不甘和嫉恨，死死瞪着被众人包围的林霄。而那个他视为柳家耻辱、昨夜刚被他罚跪祠堂、今晨投河自尽（他以为）的废物赘婿，此刻却成了整个旗亭酒楼的焦点？！被无数名流士子狂热追捧？！吟诵出让诗仙李白都失手摔杯的……神作？！
这简直比柳家的布庄一夜之间全被烧光了还要荒谬！还要让他柳承福颜面扫地！
柳福反应过来，指着林霄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要在主子面前表功的急切而变得尖利刺耳：“老爷！您看！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昨夜顶撞您，今晨就敢投河装死！现在不知从哪里偷来几句歪诗，竟敢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冲撞诗仙，污了贵人们的眼！简直是败坏我柳家门风！罪该万死！老爷，快命人把这个腌臜东西拖回去狠狠打死……”
柳福的咒骂戛然而止。
因为林霄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刀锋，扫了过来。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懦弱和闪躲，只有一种经历过生死、看透世情、带着几分酒意和巨大刺激后的冰冷与……嘲弄。他没有看柳福，那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只聒噪的苍蝇。他的目光，越过柳福，直直地落在脸色铁青的柳承福脸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十足挑衅和玩味的弧度。
“岳父大人，”林霄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刚吼完诗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柳承福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戏谑，“您也来……听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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