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302的百叶窗漏进几缕午间阳光,顾实秋的吉他弦刚拨响第一个音,林昭容的指尖就跟着压上琴键——不是原谱里的C大调,而是他前世为她写的婚礼进行曲里,那抹让所有宾客红了眼眶的降E调变奏。
吉他弦铮地一声走了音。
怎么了?林昭容抬头,发梢扫过琴谱,是我弹错了?
顾实秋喉结动了动。
前世婚礼当天,他在后台调试小提琴时,她也是这样歪着头,发梢沾着香槟玫瑰的花瓣问他是不是哪里不对。
那时他笑着说昭容的琴键,落在哪里都是对的,如今这双沾着琴油的手正悬在吉他上方,指尖微微发颤。
不是错。他低头调整弦钮,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这变调...比原谱更有味道。
林昭容咬着唇笑,腕骨在阳光下泛着珍珠白:我昨晚在琴房试了二十种转调,就这个最顺。她指尖轻叩琴键,旋律像春溪漫过卵石,你听,这里接副歌是不是更
等等!
推门声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穿藏青中山装的老人扶着门框,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顾实秋认出这是林昭容的祖父周教授——前世他退圈前最后一场音乐会,就是周老拄着拐杖坐在第一排,用拍红的手掌替他喊好。
小容容,再弹一遍刚才那段。周教授踉跄着走近钢琴,枯瘦的手指虚按在琴键上方,从降E调那个小节开始。
林昭容看了眼顾实秋,见他点头,便重新按下琴键。
顾实秋的吉他跟着切入,两种音色像两尾游鱼,在空气里织出青瓷般莹润的波纹。
周教授突然捂住嘴。
老人背在身后的手剧烈发抖,袖口露出的老年斑随着颤动起伏。
当副歌的转调再次响起时,他突然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哼出一串旋律——正是顾实秋刚才觉得熟悉的变调部分。
六十年了。周教授摘下眼镜抹眼睛,六三年我在景德镇采风,蹲在老窑前看匠人上釉,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段曲子。
可那时候总想着要宏大、要深刻,等想通瓷韵在方寸的时候,曲谱早丢在牛棚里了......他颤巍巍指向顾实秋,你这孩子,怎么把我当年没写完的东西,补得这么熨帖?
顾实秋的后背沁出冷汗。
前世他确实研究过周老的创作年表,但从未听说过《瓷韵》这个名字。
他盯着老人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前世车祸前最后一刻,方明宇站在救护车外冷笑时,眼底也有这样一片浑浊的、却能照见人心的光。
我...从小看您的讲座录像长大。他扯出个笑,吉他背带勒得肩膀生疼,可能潜意识里记着点片段。
周教授没接话,只是用指节敲了敲钢琴盖: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说罢转身就走,中山装下摆扫过琴凳,带起一阵檀木香。
林昭容望着祖父的背影,又转头看顾实秋:爷爷很少夸人,他刚才眼睛都红了。她伸手帮顾实秋理了理吉他背带,你该高兴的。
顾实秋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窗外的公告栏上。
我去趟厕所。他把吉他塞进林昭容怀里,你先回宿舍?
绕过花坛时,风掀起公告栏的海报角。迎新音乐会·星芒乐队几个字刺得他眯起眼,最下方主唱位置的照片里,方明宇穿着白衬衫笑——和前世在录音室里撕碎他曲谱时,穿的是同一件。
顾实秋的手指掐进掌心。
他摸出口袋里《起风了》的歌词本,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
这时阴影笼罩下来,他抬头,正撞上方明宇的视线。
学长。方明宇歪头,目光落在顾实秋手背上——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烫伤疤,是今早煮泡面时溅的,这疤...挺特别的。
顾实秋猛地攥紧歌词本。
前世车祸后,他手背上的疤痕也是这样的形状,在ICU里疼了整整三个月。
方明宇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可他却听见前世方明宇在记者会上说顾老师的创作,早就融入我的骨血里了时,那一模一样的尾音。
借过。他错开半步,喉咙发紧。
方明宇没动,目光扫过他怀里的歌词本:学长也在写歌?
不如...合作?
没兴趣。顾实秋加快脚步,后背被冷汗浸透。
经过校史馆时,林昭容突然从里面探出头:实秋!
快来看这个!
玻璃橱窗里,1983年的老照片泛着黄。
周教授穿着蓝布工装站在中间,左边那个抱着手风琴的年轻人——分明和前世镜子里的自己,有着同样的眉骨,同样的下颌线。
这是爷爷年轻时候的采风照片。林昭容指尖点着照片边缘的小字,拍摄地点...景德镇?
和他刚才说的六三年好像有关系?
顾实秋的手掌按在玻璃上。
照片里的年轻人正抬头笑,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手背上投下一片阴影——形状竟和他此刻手背上的烫伤疤,完美重合。
可能...长得像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林昭容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条匿名短信。
我知道你偷了周教授的手稿。
配图是监控截图。
画面里,他和林昭容的背影映在琴房玻璃上,一个弯腰捡谱子,一个伸手去扶——角度和前世他与方明宇在录音室争执时,监控拍下的画面,分毫不差。
顾实秋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抬头看向校史馆外的梧桐树,风正把一片枯叶吹向琴房的方向。
手机在他手里继续震动,显示着短信发送时间:12:23。
而今天上午,他和林昭容在琴房排练的时间,是11:50到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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