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直播间后台泛着冷白的光，调音台的指示灯像串碎星，在小丽发颤的手背上明明灭灭。
她盯着提词器空白的位置，后槽牙咬得发酸——副歌第二段的词儿，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了。
顾老师...她转回头，喉结动了动，我...我刚才忘词了...尾音细得像断了的琴弦。
顾实秋的食指正悬在调音台的静音键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听见直播间外传来的观众惊呼声，像团乱麻缠在耳骨上。
前世被徒弟推下车道时，他也是这样听见轮胎碾过柏油的声响，混着林昭容尖叫的尾音——但这次，他的掌心还留着半小时前握过林昭容手腕的温度，混响参数表上的红笔批注还没干。
看见调音台右上角的频段显示器了吗？他突然按下静音键，直播间的嘈杂声被切断成滋的一声电流。
平板在他膝头亮着，实时编曲软件的音轨像条正在苏醒的蛇，现在切换到副歌的C调，跟着这个混响延迟...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划出道亮蓝的轨迹，我数三二一，你跟着泛音列唱，词儿记不全就哼旋律。
小丽的睫毛剧烈颤动着，盯着频段显示器上跳动的绿波。
那是顾实秋半小时前特意给她调的素人友好版混响，带着点电流杂音的温度。
她突然想起昨天在秋音工坊，顾实秋指着频谱图说：00后要的不是完美，是能跟着哼两句的亲切感。此刻绿波里的小尖峰正一跳一跳，像极了他红笔圈过的谱子边角。
三。顾实秋的声音沉得像块压舱石。
二。林昭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指尖搭在他肩头上，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
一。
小丽张开嘴，带着点破音的哼唱从麦克风里泄出来。
直播间的静音键被顾实秋松开，观众先是安静了两秒，接着有人敲出这破音有点可爱？的弹幕。
变故发生在副歌第二遍。
抄袭周杰伦和声走向！李明的账号突然在评论区炸响，附带的频谱对比图占满半屏——原版《青花瓷》的声纹曲线是流畅的波浪，顾实秋改编版在1.2秒处多出个小尖峰，像颗突兀的痣。
果然是买的热搜！
资本捧素人就这么没底线？
建议金曲奖查查原创性！
弹幕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小丽的肩膀猛地一缩，哼唱卡在半空中。
顾实秋盯着屏幕上的频谱对比图，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认出那是李明上周在音乐社偷拍到的工作笔记，连红笔圈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前世这个学长也是用类似的手段，在他拿金曲奖当天曝光未公开小样泄露，最后被证实是李明买通助理偷的谱子。
昭容，你在干什么？他转头时，看见林昭容正拽着频谱仪的数据线往直播镜头前走，白色毛衣袖口沾着点咖啡渍，是今早他不小心洒的。
把频谱仪数据接入直播。她头也不回，指尖快速操作着切换信号源。
直播间的画面突然变成频谱仪的蓝色波纹，各位听众，顾老师改编的《青花瓷2.0》在1.2秒处加入的泛音列，是基于明代青花瓷纹路的声波模拟。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故宫文物库的高清扫描图——青花纹路的弧度，竟和频谱图上的小尖峰完美重合。
弹幕突然卡了两秒。
我靠！文物局官微发过青花瓷纹路数据，真的能对上！
那个小尖峰是缠枝莲的弧度？我奶奶的老茶碗就是这个花纹！
所以不是抄袭，是把瓷器画进歌里了？
林昭容的耳尖泛红，却还保持着钢琴家特有的挺拔站姿。
她想起前世在抢救室里，监护仪的绿光和顾实秋未完成的混响参数重叠时，自己就发誓要把温度重新塞进数据里。
此刻频谱仪的蓝光映着她的脸，像当年祖父教她认琴谱时，台灯落在琴键上的光。
顾实秋的手指在平板上停住了。
他望着林昭容的侧影，突然想起2008年他们刚进大学时，她也是这样站在琴房里，对着跑调的新生说：音乐不是数学题，每个破音里都藏着故事。而现在，那个总说数据不会撒谎的自己，正看着她用数据讲出最动人的故事。
小丽，继续。他轻声说。
这次小丽的哼唱里多了点底气，尾音故意带出丝小破音——像极了他们昨天讨论的Z世代参与感。
评论区的风向彻底转了。文化传承科学鉴音的词条开始刷屏，有观众甚至翻出《国家宝藏》里关于青花瓷的纪录片链接。
顾实秋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比他预计的热搜登顶时间早了四十一分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
小吴的运动外套还沾着夜露，手机屏幕在他手里亮得刺眼：顾先生！
李明那边雇了三十个刷榜号——后半句被他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林昭容正把频谱仪的数据线绕回线圈，顾实秋在给小丽调整耳返，而直播间的弹幕还在刷求素人版谱子。
顾实秋抬头时，目光扫过小吴手机上的界面——三十个新注册的账号，头像是统一的灰色方块，简介里都写着抵制抄袭。
他想起公文包里那份刚签的小丽合同，边角的红笔圈还没干。
让技术部截好图。他说，声音轻得像句耳语，明天早上八点，热搜第一会是#素人翻唱藏着六百年的瓷#。
林昭容突然笑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谱子——是顾实秋刚写的《起风了（原版）》前奏，音符在灯光下像群振翅的鸟。
窗外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夜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青花瓷2.0》素人版谱子哗哗作响，其中一页飘起来，落在小吴脚边，上面用红笔写着：每个声音，都该是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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