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老师的喘息声传入顾实秋耳中时,他正弯腰为小莉调试设备。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据如同一团火焰,让他的后颈感到一阵紧绷——原本平滑的声场测试图,此刻却扭曲成了锯齿状,在3kHz频段处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陷。
“主频段衰减了3dB。”顾实秋的手指划过频谱仪,仪器上还残留着林昭容刚刚触碰时的温度,“琴房的隔音层使用的是再生棉,与这个频段的共振频率相吻合。”话音未落,他的手腕突然被林昭容的指甲轻轻掐了一下。
“听。”她的声音如同细针一般,打破了舞台上的喧嚣。
顾实秋这才注意到,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发生了变化,原本单调的低频震动中,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旋律——那是《青花瓷》主歌部分的基频,每个音符的间隔精准得如同用节拍器卡过一般。
张老师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噼里啪啦作响:“上周三,音乐社设备检修申请表上的申请人是李明。”
顾实秋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个曾在前世他庆功宴上敬酒的学弟,此刻正端着马克杯从后台走了出来,金丝眼镜在追光灯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他突然想起,前世车祸前,副驾储物格里也放着一杯未喝完的卡布奇诺,奶泡上的拉花正是《青花瓷》的简谱图案。
“小莉,试一下高音部分。”顾实秋扯了扯领带,喉结动了动。
彩排的钢琴声刚刚响起,小莉的声音就破了音。
“顾哥,我嗓子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眼眶泛红。
几乎与此同时,小杨抱着吉他冲了过来,断成两截的钢弦扎进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舞台的红地毯上:“弦……弦自己断了。”
顾实秋的频谱仪发出了警报声。
他半蹲着将仪器对准舞台左侧的金属支架,紫色的波纹中翻涌着熟悉的12Hz低频——与前世《起风了》demo被恶意修改时,频谱仪跳出的干扰波一模一样。
“舞台地基被植入了低频共振。”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铅块一般,抬头时正好对上了李明似笑非笑的目光。
对方晃了晃咖啡杯,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与空调异常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顾学弟又在说玄学了?我上周检修时明明换了新的支架。”
咖啡的苦味弥漫开来。
顾实秋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火灾那天,监控画面中闪过的也是这个牌子的咖啡杯。
他掏出手机,快速翻阅相册,找到了前天拍摄的设备检修记录表——李明申请的检修项目中,“舞台地基加固”四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
深夜,琴房的顶灯调成了暖黄色。
林昭容跪在三角钢琴前,手指轻轻抚摸着低音区的琴槌,指腹沾上了一层细细的木屑:“这些凹痕。”她抬头时,头发扫过琴盖,“第三、第五、第七个琴槌的磨损位置,与《千里之外》副歌的节奏完全吻合。”
顾实秋的呼吸一滞。
他拿起螺丝刀,撬开了共鸣箱,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琴房中回荡。
果然,缠绕在铜管上的细铁丝闪烁着冷冷的光芒,缝隙中还夹杂着零星的铁屑:“金属共振会干扰音准,尤其是在低音区……”他突然停了下来,前世录音棚里,歌手总是抱怨钢琴“跑调”的画面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当时他找了三天才发现,是有人在共鸣箱里塞了铁粉。
“李明的手段比前世更加狠辣。”他将铁屑装进证物袋,封口时听到林昭容轻声笑了起来。
转头看去,她正用丝帕擦拭着琴键,手腕上的银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但他忘了,我每天要花三个小时练习《千里之外》。”
凌晨两点,控制室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味。
顾实秋蹲在配电箱前,手电筒的光照在缠绕在变压器上的铜丝上。
小杨拿着手机凑了过来,屏幕上是音乐社的群聊记录,最上面的一条消息刺痛了他的眼睛:“顾实秋勾结设备商吃回扣,明天的音乐会要塌台!”发消息的头像,是李明的表弟。
“这条消息从下午三点开始传播。”小杨咬着吸管,“我查了IP地址,定位在三公里外的一家奶茶店——那是李明常去的地方。”
张老师抱着一摞监控录像带冲进了控制室,头发还湿漉漉的:“他凌晨两点进入了调音台室,待了四十分钟。”她抽出最上面的一盘,屏幕上李明的身影在阴影中晃动,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仪器,与前世顾实秋在黑市见过的声波定向发射器一模一样。
顾实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当《珊瑚海》的demo被导入所有音响系统时,频谱仪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长鸣声——绿色的波形中翻涌着暗红色的杂质,与前世某音乐厅火灾前的污染参数重叠度高达97%。
“这是声纹污染的预警。”他调出了火灾现场的监控截图,“当污染浓度达到临界值时,声波共振会引发电路过载……”
“备用电源的铜丝缠绕方向有问题。”
顾实秋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他蹲在配电箱前,手电筒的光照在变压器接口处——原本应该顺时针缠绕的铜丝,此刻却以逆时针方向紧紧缠绕在一起。
前世实验室爆炸前,电工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林昭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后颈上。
她身上散发着琴谱的纸香,轻声说道:“我去查看监控,看看是谁动了备用电源。”
顾实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手指轻轻摩挲着配电箱上的铜丝。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在铜丝表面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边——那是被反复调整过的痕迹,每一圈的间距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
他掏出手机,给小杨发了一条消息:“调查李明最近接触过的所有设备商,尤其是卖铜丝的。”
键盘敲击的声音从控制室传来。
顾实秋站起身来,手指抵着配电箱的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电流的震动——与空调管道里《青花瓷》的基频、低音琴槌的磨损节奏以及舞台地基的低频共振,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朝着同一个临界点奔去。
而明天,就是音乐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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