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沈昭推开了偏院的木门。
昨夜被血浸透的青砖已被人连夜擦洗过,水痕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暗褐色的纹路,像条僵死的蛇。
他站在廊下,望着自己映在水洼里的影子——眼尾还带着未褪尽的青黑,后颈那枚朱砂胎印在晨光里泛着异样的红,像团烧得太旺的炭。
公子。
刘婉儿端着铜盆从角门进来,看见他时脚步一顿,铜盆里的水溅湿了绣着缠枝莲的裙角。
她慌忙放下盆子,从袖中摸出帕子要擦地,却被沈昭伸手拦住:我找你说正事。
姑娘的手指在帕子上绞出褶皱,抬头时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昨晚...我听见廊下有动静,可门闩着
不是怪你。沈昭放轻了声音。
他望着刘婉儿发顶翘起的碎发——那是今早急着梳头时没理顺的,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师妹总爱把笔插在发间的模样。
喉结动了动,他从袖中摸出半块碎瓷:李明轩和韩飞昨晚带刀闯进来,不是临时起意。
碎瓷落在石桌上,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
刘婉儿凑近看了眼,突然倒抽冷气:这是前儿我在西跨院井边扫到的!
当时我想着许是哪个粗使丫头摔了碗,就收在杂物房了...
他们在测我的反应。沈昭指尖叩了叩瓷片。
昨夜李明轩挥刀的角度、韩飞逃跑的路径,此刻在他脑子里像放皮影戏般清晰——那刀砍向他心口时偏了三寸,绊马索的位置正好卡在韩飞脚腕最脆弱的地方。有人教他们怎么既能伤我,又不闹出人命。
刘婉儿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她突然抓住沈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公子可知...三日前玄衣卫的人来过府里?
我端茶时听见他们说那小子要是太精,就...她猛地闭了嘴,目光慌乱地扫过院角的石榴树。
沈昭后颈的胎印突然又烫起来。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他却充耳不闻——玄衣卫,师父今早提过的名字。
原来不是他多心,那些躲在阴影里的手,早就缠上了云顶天宫的案子。
婉儿,他反握住姑娘发抖的手,你记着,这几日莫要单独走夜路。
西跨院的井,还有杂役们常去的柴房,你帮我留意着。
刘婉儿用力点头,发间的银簪碰出细碎的响。
她松开手时,往沈昭袖中塞了颗蜜枣:我昨日去寺里进香求的平安符,公子收着。
沈昭捏着蜜枣走出偏院时,晨雾刚好散了。
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他伸手接住,看见叶底用细针扎着个安字——是刘婉儿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孩童写的。
工地的夯土味混着松脂香撞进鼻腔时,沈昭把蜜枣塞进嘴里。
甜意漫开的瞬间,他的瞳孔突然缩紧——本该夯实的地基边缘,新填的黄土明显比周围松垮,用脚尖一挑,竟露出半截带泥的麻绳。
张叔!他喊住扛着木梁经过的老工匠,这排柱础是谁负责的?
张叔抹了把汗:李公子昨儿说要赶工期,带韩小爷亲自监工的。
沈昭蹲下身,指尖划过木梁底部。
五道半寸深的刀痕平行排列,像被某种利器刻意削薄了承重面。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竹尺量了量,瞳孔骤缩——这木梁最多再撑三日,等上面砌到第三层青砖,准得塌。
沈公子?
身后传来杂役的吆喝。
沈昭迅速扯下腰间的丝绦,在木梁上系了个醒目的红结,又掏出炭笔在柱础旁画了个三角标记。
他的手很稳,稳得像是在实验室画结构图,可掌心的汗却把炭笔染得湿漉漉的。
去把今日的工册拿来。他转头对杂役笑了笑,我要核对昨日的用料。
日头移到西墙时,沈昭的袖中多了个鼓囊囊的布包。
布包里装着带刀痕的木片、松垮的夯土样本,还有三张工册的拓印——上面李明轩的签名字迹,有两张比平时偏左半寸,是被人按着手指签的。
他站在工地最高处的脚手架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长白山。
雪顶在夕阳下泛着金红,像团烧了千年的火。
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摸了摸后颈发烫的胎印,系统提示音又响了:检测到云顶天宫核心机关阵碎片,今晚子时可签到。
昭儿。
下方传来汪藏海的声音。
老人仰着头看他,白胡子被风吹得飘起来,像落了层霜。
沈昭望着他眼角的皱纹——那是昨晚连夜赶来时急出的,突然攥紧了袖中的布包。
师父。他踩着脚手架一步步往下走,靴底的泥点落在青砖上,今晚...我有东西要给您看。
汪藏海没说话,只是伸手接住他。
老人的掌心还带着墨汁的凉意,是刚批完工部的折子。
沈昭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松烟墨香,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着火时,导师也是这样接住他的——当时他抱着最后半本古建筑图册,导师的白大褂被火舌舔出个洞。
先去用饭。汪藏海拍了拍他后背,厨房炖了藕汤,你昨日受了惊,得补补。
沈昭跟着他往府里走。
路过影壁时,他又摸了摸后颈的胎印。
月光已经爬上宫墙,像把淬了银的刀。
他知道今晚,那些藏在泥里的真相,该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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