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沈昭已立在藏机阁门前。
他昨夜翻来覆去没睡踏实，此刻青石板浸着露水，每走一步靴底都沾着湿冷，心跳却烫得发慌——师父说过，能进这书房的，只有他最看重的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
汪藏海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半卷羊皮图，墨香混着松烟味扑面而来。
老人抬眼时，沈昭瞥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像是熬了整夜。
“过来。”汪藏海指了指案前的木凳。
沈昭坐得笔直，喉结动了动：“师父。”
“云顶天宫的地基图，我改了七版。”汪藏海推过一卷图纸，边角磨得发毛，“皇帝要的是‘龙气永固’，可长白山巅风刀霜剑，夯土不牢，五十年后地宫必塌。”他枯瘦的手指点在图上某处，“昨日你说饵墓的夯土外显是诱敌，倒让我想起，这云顶天宫的夯土，得外紧内松。”
沈昭瞳孔微缩。
前世他做古建修复，最擅长的就是根据地质调整夯土配比，可这是大楚，没人懂什么“现代工程学”——除非他用机关术的说法。
“师父是说，用活夯法？”他脱口而出，“外层掺石灰糯米浆固形，内层混松枝碎麻，遇潮膨胀，反而能撑住墓墙？”
汪藏海的笔杆“咔”地断了。
他盯着沈昭，眼底翻涌的光让年轻人后颈发紧，半晌才低笑一声：“好个活夯法。”他从袖中摸出块青铜虎符，虎目嵌着颗鸽血石，“从今日起，你是云顶天宫设计副使。明日随柳青云去工地，先管地基。”
沈昭接过虎符，掌心被鸽血石硌得生疼。
前世被毒杀前，他也是握着这样的虎符，在考古现场指挥施工，可那时背后是信任的队友，如今...他垂眸藏起眼底暗芒，指尖摩挲虎符纹路：“弟子定不负所托。”
“去罢。”汪藏海挥了挥手，又补了句，“柳青云跟着你，莫嫌他烦。”
出了藏机阁，晨雾散了些。
沈昭刚转过影壁，就见穿玄色劲装的男人倚在槐树下，抱臂盯着他——是汪藏海的贴身侍卫柳青云。
对方眉骨有道旧疤，从额角斜贯到下颌，此刻正挑着眉：“沈小师傅倒是得师父看重。”
沈昭停步，脊背微绷。
原主记忆里，这柳青云跟了汪藏海十年，最是护短，前两日他罚李明轩去伙房，柳青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块试毒的银锭。
“柳大哥。”他拱了拱手，“还要麻烦你带路。”
柳青云没接话，转身就走，靴跟敲得青石板“哒哒”响。
沈昭跟着他穿过两条巷子，拐出庄子时，晨风吹来，隐约能听见山脚下的号子声——是云顶天宫的工地到了。
工地比沈昭想象中更热闹。
上百工匠正往地基里填夯土，木夯砸在地上的闷响震得人耳膜发颤；几车青石停在旁边，石匠挥着凿子，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柳青云停在高处，下巴一抬：“你要管的，就是这片地基。”
沈昭深吸一口气。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眉心炸开：【检测到墓葬核心区域（在建地宫地基），是否签到？】他指尖掐了掐掌心，默念“签到”，刹那间，星象堪舆诀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看见头顶云气流动的轨迹，看见脚下土层里暗河的走向，连风里的湿气都成了具象的线，在眼前交织。
“停！”他突然拔高声音，震得周围工匠一怔。
最近的夯土队停了手，扛木夯的大汉抹了把汗：“小师傅咋了？”
沈昭快步走到地基边缘，蹲下身扒开表层夯土。
底下的土泛着青，捏在手里松松垮垮：“这层夯土没打实。”他又指向西边正在挖的排水渠，“还有那条渠，再往西挪三尺。”
“啥？”旁边的老匠头凑过来，胡子一翘一翘，“我们按部里的规矩，夯土要打七层，这才第三层呢！排水渠对着山坳，雨水排得痛快，挪啥？”
沈昭抹了把额角的汗。
系统提示还在脑子里嗡嗡响：【夯土层间有虚隙，雨季会渗水；排水渠正对地下暗河，水倒灌会泡软地基】。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老丈，您挖一锹试试。”他指了指地基中央，“三尺深的地方，是不是有层松沙？”
老匠头眯眼打量他，抄起铁锹往下一挖。
铁锹头“噗”地陷进土里，带出来的果然是一片细沙，在晨光里泛着金光。
周围工匠全围过来，交头接耳声像炸开的蜂群。
柳青云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疤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怎知？”
沈昭没答。
他望着远处长白山的雪顶，喉结动了动——他不能说自己有系统，不能说前世学的现代工程，只能咬着牙道：“机关术...要观天看地。”
老匠头用铁锹拨拉着沙粒，突然抬头：“小师傅，那这夯土该咋打？”
沈昭捏紧虎符，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他想起前世在考古现场，第一次独立指挥修复时，也是这样被质疑，最后用数据和结果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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