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嗡鸣像根细针扎进耳膜时,沈昭正用指甲刮开青铜钉上的朱砂。
那抹红顺着钉身裂痕渗出来,在他掌心洇出个血点——和前世毒发时,床头药碗底的痕迹一模一样。
昭哥!小虎的喘息声从飞檐下撞上来,石人眼珠子转得邪乎,老张头说机关轴轮在发烫!
沈昭翻身跃下飞檐,靴底在青瓦上擦出火星。
他冲向镇陵殿时,余光瞥见老猎人正蹲在甬道口,枯枝戳着地面新翻的浮土:是梅花钉印子,暗卫穿的鹿皮软靴。
去星盘室盯着角宿位。沈昭把青铜钉塞进小虎手里,星轮要是偏半分,立刻敲铜盆。小虎攥紧钉子跑远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石人的脚步声——那尊移动哨兵此刻像头被抽了筋的老象,每一步都震得地砖缝里的青苔簌簌往下掉。
张叔!沈昭冲进匠作间时,铁匠张正举着淬火锤敲试新铸的弩箭,启动地轨机关,把石人全调到甬道前。
使不得!铁匠张的铁钳当啷掉在炭盆里,火星溅上他灰白的鬓角,汪大人留的地轨是生铁浇铸,十年没上过油,硬启动要折轴的!
折轴总比折人强。沈昭抓过案上的机关图,用炭笔在星盘转向处画了道交叉线,你瞧这角宿位,李明轩要的是龙气眼。
他昨夜送的青铜钉里掺了磁粉,就是要引星盘偏位——他突然顿住,远处传来老猎人的吆喝:来了!
甬道尽头的黑暗像被撕开道口子。
首先涌进来的是风声,裹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接着是脚步声,密集得像暴雨打在青石板上;最后是道清润的嗓音,混着笑:师兄,我给你带了份早茶。
李明轩从刺客堆里走出来时,晨光刚爬上他的眉峰。
他穿月白锦袍,腰间玉牌坠着沈昭送他的机关小木鸢——那是三年前两人在雪地里烤红薯时,沈昭用边角料雕的。
此刻木鸢翅膀上沾着血,红得刺眼。
早茶?沈昭后退半步,后背贴上镇陵殿的朱漆门,赵四的毒烟弹,还是你新炼的蚀骨粉?
李明轩指尖抚过腰间玉牌,笑纹更深了:师兄总记着这些小事。他抬手亮出掌心的金属令牌,表面刻着和石人云雷纹一模一样的纹路,我是来取师父当年藏在星盘里的东西——毕竟,他收你做关门弟子那天,我跪在门外淋了整夜雨。
所以你毒杀我前世,又来抢这世的机缘?沈昭摸向袖中机关笔,笔杆上的凸纹硌得虎口生疼,汪师父说过,机关术择徒看的是人心。
人心?李明轩突然甩袖,刺客们呈扇形散开,最前排的已摸出短弩,他说我太贪,可他不知道——他目光扫过甬道前的石人,你改造的移动哨兵,脚腕的青铜轴轮里,我早让人塞了溶铁散。
沈昭瞳孔骤缩。
他听见咔的脆响从石人脚边传来,最左边那尊石人的右腿突然塌了半截,露出底下正在融化的青铜残渣。
老猎人骂了句粗话,抄起猎刀冲过去,却被刺客的弩箭逼得踉跄。
启动机关共鸣!沈昭大喊着拍向镇陵殿的星盘。
幽蓝光芒瞬间笼罩整座殿宇,所有石人同时转头,左臂的连珠弩咔嗒上弦——可那尊断腿的石人,弩机正对着老猎人的后心。
师兄果然到了匠师阶。李明轩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但你忘了,机关共鸣需要所有机关同频。他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我这枚,是用汪大人当年铸星盘的余料打的。
星盘的蓝光突然扭曲,像被扔进石子的湖面。
沈昭感觉掌心发烫,星盘的震颤变得杂乱,石人的弩机开始无序转动——那尊断腿石人的弩箭,离老猎人的后心只剩三寸。
昭哥!星轮偏了!小虎的喊声响彻殿宇。
沈昭抬头,透过飞檐的缺口,看见星盘室的铜盆被砸得飞起来,火星四溅。
他摸出怀里最后那枚青铜钉,猛地扎进星盘的枢轴孔——前世被毒杀前,他就是用这招稳住了师门的镇魂钟。
石人的弩机嗡地归位。
老猎人险险滚进石人脚边的阴影里,猎刀划破了刺客的裤管。
李明轩的笑终于裂了道缝,他捏紧令牌,指节泛白:看来我小看你了。
是你高估了自己。沈昭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星盘震荡时,他咬到了舌头,你以为溶了轴轮就能乱我阵脚?
可你不知道,汪师父在每尊石人眉心,都留了备用星纹。
他指向为首那尊移动哨兵的眉心。
暗红色的星纹突然亮起,比月光更灼眼。
石人们的青铜眼球同时转动,这次的方向,精准地对准了所有刺客的咽喉。
李明轩的瞳孔里闪过慌乱,却又立刻被笑意填满。
他举起令牌,对着沈昭晃了晃:那你知不知道,汪大人当年铸这令牌时,加了半块陨铁?
沈昭的心沉到谷底。
他看见李明轩的拇指按在令牌背面的凸起处,听见机簧轻响的声音。
远处星盘室传来轰的闷响,像是铜轮崩裂的动静。
小虎的喊叫声被截断,只剩断断续续的咳嗽。
师兄,接好了。李明轩手腕一抖。
金属令牌划着银弧飞向沈昭脚边。
在它落地的前一瞬,沈昭闻到了焦糊味——和前世毒发时,药炉烧干的味道,一模一样。
金属令牌砸在青石板上的瞬间,沈昭后槽牙咬得发酸。
那声闷响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直接捅进了星盘的共鸣核心——镇陵殿的地面骤然震颤,他踉跄着撞在石人腿上,听见青铜轴轮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小心!老猎人的嘶吼混着弩箭破空声炸响。
沈昭本能地矮身翻滚,左肩却还是擦过一柄淬毒短刀,火辣辣的疼顺着血管往上窜。
抬眼时,三个劲装刺客已呈品字形围住他,最左边那人手腕翻转,刀刃上的幽蓝毒雾正往他面门涌。
溶铁散、陨铁牌、毒雾......沈昭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壁,舌尖尝到血腥气。
他盯着刺客腰间晃动的青铜鱼纹腰牌——那是李明轩私养暗卫的标记,好个师弟,连当年毒杀我时用的三步倒都复刻了。
最右边的刺客突然欺身而上,单刀直取咽喉。
沈昭侧头避开,余光瞥见对方靴底沾着未干的炭灰——是方才小虎跑过星盘室时带落的?
他心念电转,右手猛地攥住腰间皮囊。
那是今早系统签到时获得的霜凝水,此刻在掌心被捂得发烫。
泼!沈昭低喝一声,手腕翻转。
晶莹的液体顺着指缝泼向三人脚边,在青石板上瞬间凝结成薄冰。
最左边的刺客正挥刀横扫,脚底突然打滑,整个人横着撞向中间刺客。
两人的刀当啷相撞,毒雾被震得散了大半。
流沙陷!沈昭趁机摸出怀中的炭灰袋,朝着冰面缝隙猛撒。
炭灰遇水即融,混着霜凝水渗入石缝的刹那,地面突然塌陷出三个半尺深的坑洞。
右边刺客反应最快,脚尖点地想跃开,却被冰面滑得重心不稳,整个人栽进沙坑,瞬间被齐腰的细沙吞没——这是他前日根据《机关残卷》改良的活沙阵,沙粒里掺了磁石粉,专克穿金属甲的敌人。
退!中间刺客看出不妙,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
沈昭侧身避开,钉尖擦着他耳后飞过,在石壁上激出火星。
他借着这股冲劲扑向星盘,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青铜枢轴,便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两个刺客已被流沙困得只剩脑袋在外,正徒劳地扒拉着沙面。
师兄好手段。李明轩的声音从甬道深处飘来,混着刺客撤退时的脚步声。
沈昭转头,只看见月白锦袍的一角消失在黑暗里,腰间那只沾血的木鸢还在晃,不过你该庆幸,我今日只带了三成暗卫。
三成?沈昭抹去嘴角血迹,望着星盘逐渐稳定的蓝光。
方才那波震荡虽猛,却没伤着核心枢轴——汪藏海当年铸星盘时,在枢轴里嵌了九根玄铁锁,他今早用青铜钉加固的位置,恰好是锁头最吃劲的天门位。
昭哥!小虎的喊声响得发颤,从星盘室方向跌跌撞撞跑来。
他衣襟焦黑,脸上沾着铜屑,怀里还护着半块星轮残片,星轮崩了半块,我用您给的磁石吸住了...
沈昭接过残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
残片边缘有细密的刻痕,是李明轩的暗卫用酸蚀剂做的标记。
他抬头望向甬道尽头的黑暗,那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李明轩常用的熏香。
这场棋,才刚开始。沈昭低声呢喃。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钉,钉身还留着方才按进星盘时的温度。
远处传来老猎人的吆喝,说刺客留下了半袋溶铁散,袋口绣着明字暗纹。
星盘的蓝光仍未散尽,在沈昭脸上投下幽冷的光斑。
他正欲让小虎去追李明轩残部,突然听见甬道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小虎刚张开嘴要喊,却被沈昭按住肩膀——那马蹄声里混着金铁交鸣,是巡城卫的锁子甲在响。
师兄!小虎的声音带着颤,巡城卫来了,说是......说是皇上派来查云顶天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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