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鬼工初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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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屑砸在镇陵殿石匾上的脆响,混着腐尸味往鼻腔里钻。

沈昭的靴底碾过碎石,耳尖还能捕捉到身后石人拖沓的脚步声——它们虽慢,却像附骨之疽般黏着不放。

昭哥,那黑影不见了。小虎攥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刀尖虚指石殿断墙。

方才那道比夜色更沉的影子,此刻竟连半片衣角都寻不着,只剩青铜门缝里渗出的寒气,冻得人后颈发紧。

沈昭没接话。

他的目光早被石殿中央的青铜星盘攫住——直径丈许的星盘悬浮在离地三尺处,下方是层层叠叠的齿轮,大的如磨盘,小的似铜钱,金属咬合处泛着幽蓝的光,像活物的脉络。九曜星轮。他喉咙发紧,前世作为古建工程师时,在敦煌残卷里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这是控制墓中机关的核心,星轮转则万机动,星轮止则百器歇。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检测到核心机关区域,是否签到?】

签。沈昭咬着后槽牙应下,掌心的薄茧擦过星盘边缘的云雷纹。

指尖刚触到金属,便有电流般的热流顺着手臂窜进心脏——那是比地火更古老的能量,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抵上星盘,耳畔响起齿轮咬合的嗡鸣,眼前浮现出星轮运转的轨迹图:主齿轮转七圈,副齿轮偏三分,星枢才能对准角宿

昭哥!小虎扑过来要扶,被沈昭抬手拦住。

他闭着眼,额角渗出冷汗,却扯出个紧绷的笑:别吵。指尖沿着星盘边缘摸索,在第三道凹槽处停住——这里该有个锁死机关的青铜钉。

前世被毒杀前,他在师兄弟的图纸里见过类似设计,汪师父说过,古机关都有心跳...得顺着它跳。

星盘突然震颤起来。

悬浮的星盘开始缓缓旋转,最外层的齿轮咔嗒一声咬合,带动第二层、第三层...青铜星轮转动的嗡鸣里,原本逼近的石人脚步声骤然停滞。

张铁头瞪圆了眼,铁钳当啷掉在地上:那、那石人——

八尊石人同时顿住脚。

为首那尊裂开石甲的,原本泛红的云雷纹突然暗了下去,青铜剑戟哐当坠地。

它们竟齐齐转向沈昭所在的方向,石靴碾过地砖的声响里,竟有几分...顺从?

昭哥你看!小虎的短刀指向石人阵列。

最末那尊石人的石甲缝隙里,暗红色填充物正簌簌往下掉——不是血痂,是碾碎的朱砂混合磁石粉,原来它们靠星轮引动磁力!

沈昭睁开眼,额角的汗被风一吹,凉得刺骨。

他手掌仍贴着星盘,能清晰感知到能量顺着指尖流入星轮,再从星轮扩散到整座地宫:它们的心跳是星轮的转速。他抹了把脸,声音里带了丝克制的兴奋,刚才星轨乱了,它们就疯;现在我调正了转速,它们就...听话。

老猎人蹲下身,用枯枝拨了拨地上的朱砂粉,胡子都在抖:我在长白山打了四十年猎,头回见活的机关阵。他抬头看向沈昭,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小先生,你这是...通神了?

通什么神。沈昭扯了扯发皱的袖口,嘴角终于翘起来,不过是让老东西们认认新主子。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众人同时转头。

被捆成粽子的赵四正拼命扭动,嘴里的破布不知何时松了半寸,发出含混的闷吼。

他后腰的衣襟被挣开道口子,露出半截黑黢黢的竹筒——那是毒烟弹的引信,正泛着幽绿的光。

毒烟弹引信的幽绿光芒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沈昭瞳孔骤缩。

他右手还搭在星盘上,左手已本能地攥成拳——这是前世被毒杀时,喉管灼痛前最后一个动作的残留记忆。

小虎!他喝出声的同时,小虎的短刀已经旋出刀鞘。

少年身影如离弦箭般扑向赵四,靴跟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赵四的手腕刚摸到竹筒引信,短刀背已经重重磕在他腕骨上。咔的脆响混着赵四的闷哼,毒烟弹当啷坠地,引信的幽绿在青砖缝里明明灭灭。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毒?小虎单膝压在赵四后腰上,短刀抵住他后颈,额角的汗珠子砸在赵四后颈,昭哥教过我,对付毒师要先废手筋——

留活口。沈昭的声音像浸了冰水。

他松开星盘,指节因用力泛白,目光钉在赵四后腰那截竹筒上——那是用长白山黑桦木削成的,和三年前毒杀他的那枚毒囊材质一模一样。

赵四的脸被按在地上,嘴角渗出血沫:沈...沈小先生,您杀了我吧。

李大人说了,要是走漏半字...

李大人?沈昭蹲下来,指尖捏住赵四后颈的死穴,李明轩?

我那好师弟?

赵四浑身剧震。

他本以为这小先生只会摆弄机关,此刻才惊觉对方指腹的茧子硬得像铁,压得他后颈麻痒难当,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他...他说要亲自取走九曜星轮里的东西。赵四喉结滚动,今早子时,他带着三十个暗卫从西麓密道摸进来了。

沈昭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三天前李明轩还在工部递帖子,说要替他送新铸的青铜钉上山,原来是在打时间差。

他想起昨日傍晚,李明轩特意端着参汤来他帐中,说师兄辛苦了时,袖中飘出的沉水香——和前世毒发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小虎,去把守墓卫的百夫长叫来。沈昭霍然起身,袖角带起一阵风,让他带二十个弓箭手守在甬道外,箭簇全浸黑狗血。他转向铁匠张,后者正蹲在石人脚边研究石甲缝隙,老张头,能把这些石人的手臂改造成弩机吗?

铁匠张的铁钳当啷掉在地上。

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星盘还亮:石人是用玄铁石铸的,臂骨是空的...小先生是要把连珠弩嵌进去?

对。沈昭弯腰捡起毒烟弹,指腹划过竹筒上的云雷纹——和李明轩送他的那柄镇纸,刻的是同一款纹饰,每尊石人左臂嵌三管连珠弩,射程三十步;右臂装撞木,专门砸石门。他指向为首那尊石人,这尊改造成移动哨兵,给它装个铜铃在头顶,机关触发就响。

老猎人凑过来,用枯枝戳了戳石人脚腕:这石头疙瘩能走?

能。沈昭伸手按在石人眉心的星纹上,星盘的震颤顺着掌心传来,石人脚下的青砖突然裂开细纹,露出底下盘错的青铜轨道,汪师父设计时留了地轨,原本是给送葬队伍用的。他指尖微转,石人咔地迈出一步,震得老猎人枯枝都掉了,现在,它替我巡逻。

月上中天时,改造后的石人已立在甬道口。

它左臂的弩机闪着冷光,头顶铜铃被穿堂风刮得轻响,像极了前世师门后山的风铃——那时李明轩总说,这铃声能洗去机关匠人的戾气。

沈昭站在镇陵殿的飞檐上,星盘的幽蓝光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远处传来移动哨兵的脚步声,咚、咚撞在青石板上,像敲在他心口。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钉——那是今早李明轩特意送来的,说师兄设计星盘,定要用最好的钉子。

此刻在月光下,钉身的云雷纹里,正渗出极淡的朱砂红——和赵四石甲里的磁石粉,一个颜色。

昭哥,百夫长说外围加了三重岗。小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暗卫要摸进来,至少得拆半座山。

沈昭没回头。

他望着甬道外的黑暗,那里有双眼睛,在星盘微光透不过的地方,正死死盯着他。

去把老张头的淬火锤拿来。他摸出怀里的机关图,在月光下展开,后半夜可能要改星盘的转向——李明轩要的东西,在角宿位。

小虎应了声,转身跑下飞檐。

沈昭的目光又落回移动哨兵身上。

那石人正机械地转着脑袋,铜铃在夜风里轻响。

突然,它的青铜眼球微微一震,头顶铜铃的声响顿了半拍——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沈昭的手指骤然收紧,机关图在掌心皱成一团。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听见移动哨兵的脚步声突然加快,铜铃开始发出低哑的嗡鸣,像古寺里年久失修的钟。

这声音,和前世毒发前,师兄弟围在他床前时,帐外传来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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