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影中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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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阶越往下越宽,沈昭的靴底碾过冰碴时发出细碎的响。

他能感觉到掌心沁出薄汗——不是因为冷,而是石阶两侧的冰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淡青色的纹路,像活物的血管般随着脚步明灭。

“师、师父,您看。”小虎的火把在头顶晃了晃,火光撞在前方石墙上又弹回来,照出一片刺目的亮。

沈昭抬眼,呼吸陡然一滞。

他们站在了一座石厅中央。

四壁的石材打磨得光滑如镜,映出十余个重叠的人影;地面是黑白相间的地砖,每块砖缝里都嵌着细碎的云母,踩上去像踩着星子;正中央立着面一人多高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仍能照见人的轮廓——只是那轮廓的位置,比实际偏了半尺。

“这地儿……像庙又不像庙。”小虎挠了挠后颈,火把映得他耳尖通红,“倒像咱老家村头那座祭龙坛,说是能照见邪祟。”

沈昭没接话。

他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轻轻抚过青铜镜边缘的云雷纹。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检测到墓葬核心区域:镜影幻宫,是否签到?】

“签。”他在心里默念,喉结动了动。

刹那间,星图般的金光在眼底流转。

《星象堪舆诀·北斗镇魂咒》的残篇涌入脑海:“镜分虚实,影藏生死。真光过处,虚像自破。”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汪藏海书房翻到的《机关异录》,里面夹着半张残页,写着“云顶天宫三重幻,第一重便在镜中眠”。

“小虎,把火把给我。”他转身伸手,声音稳得像块沉铁。

小虎没多问,立刻把火把递过去。

沈昭举着火把凑近镜面,火光在镜中拉出一道扭曲的长影——本该在右侧的烛焰,此刻却出现在左上方三寸处。

“这镜子有问题。”他用指节叩了叩镜面,“它照的不是活人,是……”

“是引我们跳陷阱的鬼影子!”

声音从身后传来。

土匠赵不知何时摸了过来,他腰间的工具袋还挂着冰碴,枯树皮似的手正攥着块碎石:“我爹当年修皇陵,见过这种镜。说是能把活人影子吃进镜子里,再从另一个地方吐出来——吐出来的,都是尸体。”

沈昭的目光扫过土匠赵发颤的指尖。

他突然抓住对方手腕,把碎石塞进自己掌心:“您退后。”

火把在头顶噼啪作响。

沈昭深吸一口气,对准镜前三步远的地面,将碎石轻轻抛了出去。

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

碎石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撞在镜面上——没有清脆的响声,反而像掉进了深潭,“噗”地闷响后,镜中泛起一圈水纹般的涟漪。

等涟漪散去,镜里镜外,那块碎石竟凭空消失了。

“操他娘的!”小虎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这、这镜子把石头吃了?”

土匠赵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撞在镜厅的石壁上。

石壁映出他扭曲的脸,他盯着那影子,像见了鬼:“我、我刚才要是扔的……是我自己……”

“所以才要闭眼。”沈昭的声音像冰锥刺破空气,“都把眼睛闭上,手搭在前人肩上。赵叔,您走中间;小虎,护着赵叔。”他从怀里摸出炭笔,在地面的青砖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白线,“跟着我画的线走,别信眼睛,信脚。”

小虎的手搭上来时,掌心全是汗:“师父,这线……准吗?”

“不准也得信。”沈昭摸黑往前挪了一步,炭笔在砖缝里刮出刺啦刺啦的响,“这镜子能照出十重虚像,但地是死的——地砖的缝不会骗人。”

黑暗中,呼吸声突然变得清晰。

土匠赵的粗喘混着小虎的轻颤,像两根绷紧的弦。

沈昭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在发抖,尤其是土匠赵,他搭在小虎肩上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

“到了。”他的脚尖碰到了青铜镜的底座,炭笔在镜前画了个圈,“跨过去,别停。”

三个人影依次跨过炭笔线。

沈昭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他分明听见,在他们脚边的地砖下,传来类似齿轮转动的轻响。

“走快点。”他压低声音,炭笔在地上画出更急的线,“这镜子要醒了。”

就在这时,原本蒙灰的镜面突然泛起青光。

沈昭眼角的红痣被映得发亮,他猛地转头——

角落的阴影里,刘六正咬着牙挣开绑他的绳索。

他的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却仍撑着墙站了起来,眼睛里燃着疯癫的光,死死盯着那面泛着青光的青铜镜。

“沈昭!”他突然嘶喊,声音像被冰碴割过,“你不是能算吗?你算没算到——”

他的话被沈昭的低喝截断:“小虎,护好赵叔!”

但已经晚了。

刘六踉跄着冲向镜面,他的影子在镜中分裂成三个,又重合为一个。

沈昭看着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镜面,喉间涌起股腥甜——他知道这一触意味着什么,就像知道云顶天宫的第一重幻,才刚刚张开它的嘴。

刘六的嘶吼撞在镜壁上,震得沈昭耳骨发疼。

他早注意到这恶徒手腕上的血痕——从被制住时就在偷偷磨绳子,刚才那声“沈昭”里压着的颤音,原是在等他们放松警惕。

“小虎护人!”沈昭低喝的同时,右手已摸向腰间。

那根浸过桐油的铁链早被他盘在袖中,此刻顺着臂弯“唰”地甩出,精准缠上刘六踝骨。

疯癫的身影踉跄着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青铜镜座上,发出闷响。

“李大人说打破镜子能引爆机关?”沈昭弯腰按住刘六后颈,指腹碾过他额角渗出的血珠,“你主子倒会挑时候教你撒谎。”

话音未落,石厅四角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土匠赵刚要惊呼,便见八根青铜短弩从墙缝里弹出,弩箭淬着幽蓝的光,齐刷刷对准镜面周围三步内的区域。

“师、师父这机关……”小虎的声音发颤,却仍紧攥着土匠赵的胳膊往角落挪。

土匠赵的老脸白得像雪,盯着那些弩箭喉结直动:“这、这是‘锁魂弩’?当年修皇陵时听老匠头说过,沾着见血封喉的毒……”

刘六被铁链捆成虾米状,却还在蹬腿嘶吼:“你知道个屁!镜子后面藏着真正的天宫之钥,李大人说那是能让整座云顶天宫活过来的——”

“活过来的是你的嘴。”沈昭扯下腰间的破布堵住他的嘴,余光扫过镜面。

他摸出贴身的冰晶钥匙。

冰晶触到镜面的瞬间,整面青铜镜突然泛起水银般的涟漪。

沈昭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古钟被轻叩后的余韵。

波纹从钥匙接触点扩散开来,镜面逐渐变得透明,露出后方黑黢黢的洞口——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隐约能听见下方传来滴水声。

“赵叔,跟紧。”沈昭扯了扯小虎的衣角,“把刘六扛上,他的命暂时还不能丢。”

小虎应了声,弯腰把刘六扛在肩上。

那恶徒的脑袋垂着,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土匠赵攥着自己的工具袋,往洞口挪了两步又停住,浑浊的眼睛盯着镜面:“小沈,这镜子……不会突然合上吧?”

“合不上。”沈昭用炭笔在洞壁划了道记号,“刚才启动弩阵时,我顺道锁了镜枢机关。”他转身时,冰晶钥匙在颈间晃了晃,折射出细碎的光,“再说了,该怕的是躲在镜子后面的人。”

密道里的路比想象中陡。

沈昭走在最前,举着火把照向两侧——石壁上刻满歪扭的符文,有些地方还嵌着碎玉,在火光下泛着幽绿。

小虎的脚步声在身后闷响,刘六的血滴偶尔落在他后颈,凉得人发颤。

土匠赵的工具袋撞在石壁上,“叮”地一声,惊得他低呼:“有、有东西动了!”

沈昭立刻停步。

火把扫过脚边,只见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正缓缓往洞底滚。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石面时瞳孔微缩——石上沾着新鲜的泥,还带着体温。

“有人比我们早到。”他把碎石递给小虎看,“从痕迹看,应该是半柱香前。”

土匠赵的工具袋“啪”地掉在地上:“难、难道是李大人的人?”

“可能。”沈昭扯下腰间的短刀攥在手里,“但更可能……”

话音突然被身后的“吱呀”声截断。

三人同时转头——方才进来的镜面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样,青铜表面蒙着层薄灰,像从未被打开过。

而在那镜面中央,原本沈昭的倒影位置,多了双眼睛。

深褐色的瞳孔,眼尾微挑,正静静注视着他们。

“师父!”小虎的声音带着哭腔,“那、那是……”

“走。”沈昭反手按住小虎后心,推着两人往洞底跑,“别回头。”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像擂鼓。

那双眼他认得——是三天前在汪藏海书房,那本《机关异录》残页上的画像,画里的人穿着玄色官服,腰间挂着块刻着“李”字的玉牌。

李明轩的眼睛。

密道里的风突然大了。

火把被吹得忽明忽暗,沈昭瞥见洞壁上的符文在阴影里扭曲,像活过来的蛇。

他摸出怀里的《北斗镇魂咒》残篇,继续向前。

“到了。”他的刀尖磕在石壁上,火星溅起的瞬间,照亮了前方的石门。

门楣上刻着“星枢”二字,门环是两条交缠的青铜龙,龙嘴里各衔着颗夜明珠,发出幽蓝的光。

小虎把刘六放在地上,喘着粗气去推门。

门纹丝不动。

沈昭却注意到龙嘴的夜明珠在微微晃动——左边那颗偏上,右边那颗偏下。

他取出冰晶钥匙,分别按在两颗夜明珠上。

“咔”的一声,石门缓缓开启。

霉味混着浓重的铜锈味扑面而来,火把映出室内景象时,土匠赵“扑通”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石板:“天爷啊……这、这是……”

石室中央立着根三人合抱的青铜柱,柱身刻满星图,顶端托着颗拳头大的明珠,正散着柔和的白光。

柱子周围摆着七口石棺,棺盖上刻着云雷纹,每口棺材前都摆着盏长明灯,灯油是凝固的血。

而在青铜柱底部,嵌着块半人高的玉璧——玉璧中央,插着把染血的匕首。

沈昭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认得那匕首——前世被毒杀时,插在自己心口的,正是这把刻着“昭”字的匕首。

“师父?”小虎的手搭上来,“你脸色白得吓人……”

“没事。”沈昭甩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青铜柱。

指尖触到玉璧的瞬间,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前世的自己跪在青石板上,看着最信任的师弟李明轩握着这把匕首,耳边是他的冷笑:“师兄的机关术太厉害,留着终究是隐患……”

“原来如此。”沈昭的指节捏得发白,“原来这所谓的‘天宫之钥’,是我前世的命。”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猛地转头,只见刘六不知何时挣开了绳索,正摇摇晃晃冲向玉璧,眼里燃着疯癫的光:“李大人说拿到这把匕首,就能掌控云顶天宫的机关!就能——”

沈昭的短刀破空而出。

刀光闪过,刘六的手腕“啪”地落在地上,血溅在玉璧上,开出朵妖异的花。

“就能让你给我陪葬。”沈昭捡起刀,一步步走向瘫在地上的刘六,“回去告诉李明轩,他要的‘天宫之钥’,从来都不是什么匕首。”他弯腰扯下刘六腰间的玉佩——刻着“李”字的玉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是我沈昭,活过来的命。”

小虎和土匠赵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沈昭转身走向青铜柱,指尖轻轻抚过匕首上的“昭”字。

他笑了,笑得眼角的红痣都在发亮:“李明轩,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石室的长明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沈昭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

他能听见,远处传来石门关闭的轰鸣,混着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密道深处低笑:“沈昭,你以为你赢了?云顶天宫的机关,从来都不是你能掌控的……”

而在那笑声里,青铜柱顶端的明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光中,沈昭看见前世的自己站在玉璧前,对着他轻轻摇头。

下一秒,记忆碎片与现实重叠,他终于看清了云顶天宫最深处的秘密——原来这整座陵墓,从一开始,就是为他而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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