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入口处的轰鸣声终于停了。
沈昭抹了把脸上混着血沫的尘土,指腹触到额角的伤口时才觉出疼。
他弯腰扯下衣襟布条简单包扎,余光瞥见刘六瘫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沫的笑——那是种赌徒输光最后筹码时的癫狂。
现在看你还能撑多久。刘六咳着,声音像砂纸擦过破碗,这长白山的石头,炸塌半座山都够埋你们十回。
沈昭没接话。
他蹲下身,指尖按在刘六喉结上。
这个动作让刘六猛地缩了下脖子,却见沈昭只是借着力气站起身,目光扫过被巨石封死的入口——那堆碎石足有两人高,最上面的青岩还在往下滚,砸在沙坑冻硬的壳上,发出叮叮脆响。
小虎,清点人数。他声音平稳得像在工房里布置活计,土匠赵,带两个人敲块碎石过来。
小虎应了声,刀柄在掌心转了个花,三两步踹开挡路的工兵。
土匠赵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从腰间摸出凿子,当啷一声凿下块带棱的青石,捧到沈昭面前时,石面还沾着冰碴。
沈昭接过来,指腹划过石纹。
凉意顺着指尖窜进血脉,他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音——方才在沙坑边触发签到时,系统除了给【机关图谱·冰封阵】,还多蹦出句当前区域为古机关核心,温度每降十度,机关威能增三成。
赵叔,这石壁的石缝。他转身用青石棱角敲了敲左侧墓壁,能凿出拇指粗的孔吗?
土匠赵眯眼凑近,枯瘦的手指抚过石缝:青冈岩,硬是硬了点...半柱香能凿三十个。他抬头时眼里闪过疑惑,沈小先生要这些孔做什么?
灌盐水。沈昭从怀里摸出个牛皮囊,拍在赵匠手心里,我调的盐水,比寻常咸三倍。他又摸出那瓶结霜的青瓷瓶,等孔凿好,每个孔先灌半盏盐水,再滴两滴霜凝水。
土匠赵的手顿了顿。
他干了四十年土活,头回听说用盐水和冰魄水(他管霜凝水叫这个)搞工事。
但看沈昭眼里的笃定,到底没多问,只把牛皮囊往怀里一揣,冲徒弟们喊:大柱二柱,拿家伙事来!
刘六突然笑出声:灌盐水?
你当这是冻酸梅汤呢?他歪着脖子,血沫顺着下巴滴在地上,等明儿个日头出来,冰化了水渗进石缝,石头胀开能把你们——
小虎。沈昭打断他。
小虎立刻上前,刀柄重重磕在刘六后颈。
这一下没下死手,却让刘六疼得蜷成虾米,喉间只剩抽气声。
赵叔,加快手。沈昭转身走向主墓室方向,靴底碾过碎石,小虎,跟我来。
两人绕过沙坑,火把的光映在沈昭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李师弟派来的人,不可能只埋炸药。他摸出火折子,点燃墙根堆着的火油坛,他们要困死我们,就得防着我们自救。
所以——
所以还有后手。小虎接得极快,手已经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您是说,他们会从另一边打洞?
这墓道是依着山筋走的。沈昭用火折子引燃磷粉包,淡蓝色的烟雾腾起,入口封死,出口...未必封得严。他指了指主墓室方向的石壁,方才那声闷响,比炸药声沉。
我数过,七声。
七声?
七块千斤石。沈昭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入口炸塌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用千斤石堵死所有退路。
但他们算漏了件事——他指尖重重戳在半圆中心,这墓道本就是古机关的核心区。
系统的提示音又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古机关核心区域,是否签到?】
沈昭闭了闭眼。
三日前在工房,师父汪藏海翻着古籍说长白山有座冰魄冢,机关借寒脉而生时,他还当是传说。
此刻指尖抵着石壁,能清晰摸到石头里的寒意——那不是普通的冷,是像活物般顺着血脉往上钻的冷。
赵叔!他突然拔高声音,孔凿好了吗?
好了!土匠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十六个孔,整整齐齐!
沈昭快步走回去,接过青瓷瓶。
瓶身的霜花在他掌心融化,凉意顺着手臂窜到后颈。
他拧开瓶塞,淡蓝色的液体在火把下泛着幽光,每一滴落入石孔时,都腾起一缕白雾。
第一滴下去,石缝里传来细微的咔声。
第二滴,整面石壁开始泛青。
第三滴,土匠赵倒抽口冷气:沈小先生你看!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方才还灰扑扑的墓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冰壳。
先是石孔周围,接着是石缝,最后连整块石壁都裹上了层晶蓝的冰,映得火把的光都变了颜色。
这是...土匠赵的手直抖,冰...冰把石头包住了?
寒脉在石壁下。沈昭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他能感觉到系统能量在体内流动,那是突破机关术初阶后才有的机关共鸣——冰壳每增厚一分,他就越能清晰感知到寒脉的走向,霜凝水引动寒脉,盐水降低冰点,冰壳能把山压封在外面。
刘六的笑声突然变了调。
他盯着冰壳,眼里的癫狂褪成惊恐: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寒脉?
沈昭没理他。
他转向小虎:去主墓室,把剩下的火油坛搬到甬道中段。
再撒两包磷粉,等会不管谁过来——
烧他娘的!小虎咧嘴笑,抄起火油坛就跑,跑两步又回头喊,您放心,我把绊马索也布上!
墓道里渐渐安静下来。
冰壳的反光中,沈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摸了摸腰间的系统界面——方才签到奖励的【冰封阵图谱】还热乎着,上面用朱砂画着九道冰纹,每道都对应寒脉的一个节点。
咚。
细微的响动从主墓室方向传来。
沈昭的瞳孔骤缩。
那不是石头滚落的声音,是铁器凿石的声音——叮,叮,像极了工兵用錾子开山石。
来了。他低声说。
刘六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
沈昭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指甲已经抠进了冰壳里,冰屑顺着指缝往下掉:快...快杀了我!
他们会——
小虎!沈昭大喊。
小虎从黑暗里窜出来,刀柄砸在刘六后颈。
这次刘六彻底昏了过去,嘴角还挂着没说完的半句话。
凿石声越来越清晰。
沈昭摸出最后半瓶霜凝水,指腹摩挲着瓶身。
冰壳外的山压还在增加,但他能感觉到,寒脉的力量正在顺着冰纹往深处钻——就像师父说的,真正的机关术,从不是和天地较劲,是借天地之力。
他抬头望向墓顶。
不知何时,冰壳已经漫过了火把的高度,在头顶结成一片晶蓝的穹顶。
寒意顺着领口往脖子里钻,他却笑了。
小虎,把火折子给我。他接过火折子,凑到磷粉堆前,该让他们尝尝,困人的滋味了。
话音未落,主墓室方向传来一声惊呼:有冰!
这石壁怎么全是冰——
沈昭划着火折子。
磷粉腾起淡蓝的烟,火油轰地燃起来。
火光中,他看见冰壳上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像有无数条蓝蛇在冰下游走。
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火焰的噼啪声,在墓道里荡开:
启动冰封阵。
(墓室温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冰壳上的蓝纹愈发清晰,仿佛某种古老的阵法正在苏醒——)
沈昭的手指按在冰纹上,能清晰感知到寒脉的力量顺着晶蓝的冰壳奔涌。
他早就在系统提示的冰封阵图谱里看出,这寒脉机关有三处薄弱点——东南侧墓壁的冰壳最薄,仅半指厚,底下埋着他昨日深夜让小虎埋下的冰魄钉。
“来了。”他低声对小虎说,喉结动了动。
火把的光在冰穹顶折射出幽蓝的光斑,照得主墓室方向的阴影里,七道黑影正跌跌撞撞冲过来。
为首的刺客腰间还别着半截断刀,刀刃上凝着血珠,显然刚和守在主墓室的工兵厮杀过。
“头儿!这冰面能走吗?”后面的刺客扯了扯同伴的衣角,靴底在冰面上打滑。
为首刺客踹开脚边冻成冰坨的火把,刀尖敲了敲冰面:“薄是薄,但总比被千斤石压成肉饼强!走!”他话音未落,沈昭已经摸出藏在袖中的青铜哨。
短促的哨音混着冰裂声炸响。
最前面的刺客刚跨出第三步,脚下冰面突然“咔嚓”裂开蛛网纹。
他瞳孔骤缩,想往后退,却见冰纹如活物般顺着靴底窜上来——“轰”的一声,整方冰面塌陷,十二根半人高的冰刺从冰窟里拔地而起,寒光映得刺客脸上血色尽褪。
“啊——!”惨叫声刺破寒雾。
刺客胸口被冰刺穿透,血珠刚溅出就凝成红冰晶,“啪嗒”掉在冰面上。
后面的刺客慌了神,有个想往回跑,却踩上沈昭提前撒的冰碴,“哧溜”滑进另一个冰窟,被冰刺穿了小腿;另一个抱着头往角落躲,撞在结满冰壳的墓壁上,额角立刻肿起青紫色的包。
刘六原本瘫在地上装昏,此刻猛地睁开眼。
他望着满地挣扎的刺客,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发力撞开身边的土匠赵,朝着入口方向狂奔——那里的冰壳还没完全封死,石缝里漏着一丝天光。
“铁链!”沈昭大喊。
小虎早有准备,手腕一抖,三指粗的铁链“唰”地甩出。
铁链前端的铁钩精准勾住刘六的腰带,“咔”地收紧。
刘六踉跄着栽倒,冰面擦破他的脸颊,混着血珠的冰晶粘在脸上,像戴了张狰狞的面具。
“你疯了吗?!”他拽着铁链嘶吼,指甲在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这寒脉要是暴走,整座山都会冻成冰砣!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沈昭弯腰捡起刘六掉在地上的匕首,刀锋挑起他一缕头发。
冰刃折射的冷光里,他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李师弟派你们来,是要困死我们。可他们没告诉你们,这寒脉机关本就是活的。”他用匕首敲了敲冰纹,“温度越低,机关越强——但它要的不是陪葬,是引路人。”
刘六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李明轩房里,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冰魄冢志》上写着:“寒脉锁九渊,引者得生路。”当时他只当是故弄玄虚,此刻听沈昭的话,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你……你早就算好了?”他声音发颤。
沈昭没回答。
他望向甬道尽头,那里传来“咔嚓”一声闷响,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苏醒。
冰穹顶的光斑突然剧烈晃动,众人抬头,只见原本封死的墓壁上裂开一道半人高的缝隙,缝隙里渗出的寒气比之前更冷三分,隐约能看见石阶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师父说过,长白山的寒脉连着九座地宫。”沈昭把匕首插回腰间,转身对小虎招了招手,“入口炸塌是幌子,千斤石堵路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逼我们触发寒脉,打开这扇门。”
小虎抹了把脸上的冰碴,咧嘴笑:“您是说,李师弟他们费这么大劲,其实是给咱们开道?”
“聪明人总爱算别人的命,却算不准自己的贪心。”沈昭弯腰拍了拍刘六的脸,“告诉李师弟,他要的云顶天宫秘宝,在更下面。”
刘六想骂,喉咙却像塞了块冰。
他看着沈昭转身走向裂缝,小虎扛起火把跟在后面,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冰壁上像两把出鞘的剑。
刺客们的呻吟声渐渐弱了,冰刺上的血珠结得更厚,连空气里都飘着冰碴的甜腥。
裂缝深处传来滴水声,很慢,很沉,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时器开始转动。
沈昭踩上第一级石阶时,冰壳突然发出“嗡”的共鸣,整座墓室的冰纹同时亮了起来,在他脚下铺成一条蓝莹莹的路。
“走。”他对小虎说,声音里带着点兴奋的哑,“真正的机关,才刚开始。”
石阶向下延伸,越走越宽。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裂缝里时,刘六终于看清了石阶尽头——那里有座宽阔的石厅,厅中央立着九根冰柱,冰柱里封着的青铜器物泛着幽光,像在等什么人来开启。
(石厅穹顶突然落下几片冰屑,隐约能听见更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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