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带着一丝刺骨的凉意。
这股凉意掠过方俊的面庞,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从皮肤渗入骨髓,仿佛连血液都凝滞了几分。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泥土的湿气透过单薄的衣衫浸入背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耳畔是风声低沉的呜咽,仿佛在诉说战场上的无尽悲歌。
这悲歌哀而不伤,却让人心底生寒。
脑海中,今日一战的画面如同一幅幅血色的画卷,缓缓展开。
刀光闪烁如寒星,剑影交错似流云。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在空中划出短暂而凄厉的弧线。
那些场景如潮水般涌来,挥之不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而窒息。
他闭上双眼,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
指尖无意识地在泥土上划动,留下浅浅的痕迹。
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混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血腥味,让他眉头微皱。
他如今虽已晋升为百人将,但这不过是在死士营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职位。
昨日那场试探性的交锋,已让他深刻体会到死士营的惊人战损。
仅一次短暂的碰撞,大秦死士营便折损了六七百人。
鲜血染红了武安城下的土地,泥土被浸透成暗红色。
空气中至今仍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刺鼻而挥之不去,像是死神的低语,萦绕在耳边。
方俊深知,像杨端和所率领的这支大军,主要以步卒为主力。
辅以器械营和少量骑兵,轻装死士虽数量可观,却绝非核心部队。
他们如同刀锋前的盾牌,用来挡住敌人的第一波锋芒。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估算出秦军中的死士总数不会超过两千。
如今已折损六七百,剩下的不过千余人。
人数的锐减让他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接下来的战斗,或许还会有几次小规模的试探。
但很快,杨端和便会发动总攻,那将是真正的生死搏杀。
在死士营全部阵亡之前,秦军势必要攻占武安城墙,将大秦的战旗插上城头。
这是军令,也是铁律,容不得半点迟疑,违者唯有死路一条。
他仰望苍穹,漫天繁星闪烁,宛如无数双冷漠的眼睛,俯瞰着这片血染的土地。
星光虽明亮,却透着一股无言的冰冷,他眼底掠过一抹凝重。
百人将的短暂喜悦早已被现实的残酷浇灭。
此刻他必须面对的,是如何在下一场战争中既有所斩获,又能保住性命。
这两件事如同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无形的窒息。
然而,脑海中的推演却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甚至有些绝望。
他并非拥有超凡的推演系统,只是凭借过人的思维能力和惊人的记忆力,试图预判战局的走向。
脑海中那些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结局。
这种推演虽能让他洞察一些过程,却无法赋予他超乎常人的力量。
反而让他的精神愈发疲惫,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额头隐隐渗出冷汗。
从普通死士的角度看,他推演的结果几乎是绝望的。
登上城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近乎于零。
武安城显然已做好死守的准备,城头的擂石滚木、箭矢与猛火油如同死神的镰刀。
无情地收割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生命,空气中似乎都能嗅到死亡的气息,浓烈而刺鼻。
而当他代入百人将的身份时,也仅有一线生机。
那微弱的希望如同一根细若游丝的线,随时可能断裂。
那希望建立在敌我双方完美配合的基础上。
可现实中,他一个新上任的百人将,连麾下士卒的姓名都尚未记全。
更遑论与他人默契配合,那些陌生的面孔在他眼前晃动,却无法唤起一丝熟悉感。
战争一旦爆发,混乱与血腥将吞噬一切所谓的计划。
留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杀戮与生存的挣扎。
他长叹一声,气息在夜风中化作一团白雾,缓缓消散。
他放弃了徒劳的推演,心中明白,这一战的胜负,最终还是掌握在杨端和手中。
作为主将,杨端和随时可以放弃死士营,慈不掌兵的道理,他早已刻入骨髓。
冰冷的现实如刀般割开他的幻想。
死士营的存在,本就是炮灰,这是战国时代武将间的默契,无需言明,却深入人心。
在攻城战中,死士营总是冲在最前,用血肉之躯消磨敌人的有生力量。
换取主力部队的喘息与机会,他们的命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上一场战斗中,方俊便已看出,杨端和对死士营的伤亡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始终聚焦于战略目标,那些底层士卒的性命在他眼中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可以随意舍弃。
接下来的三天,方俊身上的伤口逐渐结痂。
粗糙的麻布下,新生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痕,触碰时仍有些许刺痛。
像是提醒着他昨日的生死搏杀。
大营中的战争气息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味道。
士卒们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什么。
兵器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刺耳而令人不安。
他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熟悉了麾下的死士士卒。
一个个面孔在他眼前晃过,有的满脸风霜,有的眼神麻木。
却未做任何战术安排,因为他深知,那毫无意义。
他们的任务简单而残酷——攀爬云梯,躲避擂石滚木、猛火油与箭矢,然后攻上城墙。
这不是一场需要智慧的战斗,而是一场用命去拼的搏杀。
生死早已不由自己掌控,命运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攥住了他们的咽喉。
这一日,死士营的伙食比往常好了些许。
每人多了一块粗糙的饼和一碗稀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粥。
粥面上漂着几粒米,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士卒们低着头,沉默地狂吃,碗筷碰撞的声音在营帐中回荡,单调而沉闷。
像是某种仪式前的最后沉默。
他们都清楚,这一顿饭吃完,便是攻城之时,或许也是生命的最后一餐。
胃里塞满了食物,却填不满心头的空虚。
苦伸手拉了拉方俊的衣袖,低声道:“快点吃,接下来要攻城了,也许这就是咱们的最后一顿饭。”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却也透着一丝兄弟般的关切。
眼底藏着掩不住的忧虑,嘴角却硬挤出一丝笑意,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在安慰方俊。
方俊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风尘,皮肤被烈日晒得龟裂,眼底却仍有一丝微光。
心中微微一暖,连忙点头,低声道:“好的,苦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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